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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日里,陆柔良有了新的认知。
纵然她比孙芙蕖更加高明,但若论奸邪歹毒,她无法与之匹敌。
昔年她欲置孙芙蕖于死地,虽未曾亲自动手,但终归是靠借刀杀人。
如今孙芙蕖想要薛凌霜死,仅凭着几句谎话,便教薛凌霜主动将命奉上。
按照孙芙蕖的安排,陆柔良先至薛凌霜的房内,拆穿她的身份,点破她即为羿妍的事实,遂假意索她性命。
孙芙蕖随后赶到,将薛凌霜救下,扮起了和事之人。
“陆姐姐她亦是被逼无奈,毕竟就连大司农叶如轻,也听到了我长姊所唤‘羿妍’二字。陆姐姐为保阖府,不得不杀您罢了。”
将陆柔良手中绳索夺过,孙芙蕖替薛凌霜拍背顺气,护她在怀,遂朝陆柔良扬声乞求。
“她如今是陆姐姐的家人,绝不会再对陆府不利,姐姐又何必非要她死?”
“纵我通情达理,叶如轻可不是那讲情理的人。若她不死,荣帮案牵扯的每一个人,皆无法得善终!”
陆柔良佯怒,冷冷睨视地上的薛凌霜,孙芙蕖叹了口气,在薛凌霜耳旁低劝。
“夫人您今日里,只怕必有一死,若非是悬于梁上自绝,便是被陆姐姐活活勒死。只是可怜了尚还年幼的陆二少呢……”
她声音虽仍柔和,却渐沉重。
“陆姐姐若杀了您,只恐余怒仍在,便将苛刻对待幼弟。但若是您识时务,自绝于此,陆姐姐念您恩情,定代为好生照顾少爷。”
陆柔良不过是负手在旁,冷眼观瞧,却清楚体会得到,薛凌霜此时此刻所处困境。
孙芙蕖看似站在薛凌霜那一边,可所谓“好言相劝”,却全然无异于威胁。
更令陆柔良胆寒的是,薛凌霜分明就没得选。孙芙蕖尽管态度温柔,却在对薛凌霜捅最锋利的刀。
眼下薛凌霜有两条路可走,或是被杀,或是自尽。但因为孙芙蕖捏住了她的软肋,拿陆二少爷来要挟她,她于是只得凭借后者,来换陆柔良对她幼子网开一面。
无论如何,那孩子都将失去母亲。可薛凌霜若肯自尽,他便至少还有家姐可以依恃。
陆柔良在孙芙蕖话落之际,与她唱和,同薛凌霜许诺必将代其母职,对幼弟悉心照拂。
闻此,薛凌霜遂向她们哭跪谢恩,一如孙芙蕖对陆柔良曾言那般,心甘情愿地“自绝于当下”。
孙芙蕖与陆柔良并肩而坐,桌旁的不远处,悬梁自尽的薛凌霜已然不再挣扎。
她二人眼见着薛凌霜生命逝去,却除了旁观这场悲剧,便没有任何举动。
重生累世,孙芙蕖出入相府刑堂密室,并非第一次瞧见人死。纵然薛凌霜在她面前自尽,她实则几乎无动于衷。
若是此人不死,遭殃的便就是孙林雪,甚至整个孙家。
孙芙蕖只是做了自以为正确的事。
她始终放松得很,哪怕薛凌霜咽气前再如何痛苦挣扎,她却也仍旧稳稳地坐着望她。
但陆柔良不一样。
前世投军参战,陆柔良不曾亲眼见到过相熟之人,似这般死于非命。
薛凌霜在她面前,生命丝丝缕缕,渐渐消逝,她恍惚间觉得,好像自己也正在丢失着什么东西。
她当初欲借周曙与宋皇之手,杀死孙芙蕖时,并未意识到过,背负上他人的性命,是怎样一种感觉。孙芙蕖幸而脱罪,她便终究也没有手染鲜血,害死一条人命。
可如今薛凌霜虽是自绝,但陆柔良旁观着她死去,心内清楚,是自己与孙芙蕖杀死了她。
她们逼她,在二人面前上吊,害本就命途坎坷的她,连死都这样无奈与可悲。
陆柔良深深吸了口气,试图缓解身体与心底的僵冷感觉。她艰难地清了清嗓,开口打破房间中的死寂,嗓子却仍哑极。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但不待孙芙蕖出言答她,她已然自行给出答案。
对薛凌霜的最后一丝同情,随着她那声喑哑低问,消失殆尽。
她重新望住悬挂在半空中的尸首,眼神冷而坚定。
“我是为保住陆家满门,也为了她的儿子着想。我做得没有错,我必会替她待幼弟好。”
孙芙蕖闻言,却反而将视线,自薛凌霜的死尸之上移开。
陆柔良只以为,她似自己刚才那般,见薛凌霜惨死而觉不忍。实则孙芙蕖以手掩面,却只是遮住唇边,甚为讽刺的无声笑容。
若只消薛凌霜死,就能换陆家安宁,陆柔良未免也想得太过天真。
她还说什么没有做错。
可事实上,乔韩二姓的杀子世仇仍在,她如何保得住陆家满门?
待她那幼弟死了,今日薛凌霜对她托孤,便终究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罢了。
陆柔良她如何再有脸面,去见九泉下的薛凌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