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从前在疫区里,赵深无法伴孙芙蕖余生,却欲护她于当下的每个朝暮。
他自知不能娶孙芙蕖,但至少他如今尚可在此,便想要确保她暂且安然。
陆柔良与孙芙蕖加到一块儿,都或许远远不敌苗施。接下来皇宫里面,招待云越一众来使的筵席之上,赵深极是担心孙芙蕖将会吃亏。
她随陆柔良去一趟飘香轩,便被苗施惊吓了个好歹。往后她帮陆柔良暗中对付人家,只恐更不能讨到什么便宜。
孙芙蕖不听他劝,仍要在那场宫宴上面,同陆柔良为伍。他不放心,故只好紧跟在她身后,与她同至那宫廷宴上。
皇宫盛宴,百官齐至,却其实不该有女子到场。但云越来者是客,使团里既有不少女官,宋皇便也就授意臣下,当携各家府内的女眷前来。
两国的女儿家聚在一处,既不算冷落了云越女使,也顺便扬了宋人国威,尽展大宋女子风仪。
是以这堂皇隆重的场面,孙夫人本不欲四女儿荷娘前去,毕竟长女霜娘,才是她最爱的心头肉,更该在宫宴上一展风采。
但自家老爷主意已定。因着孙芙蕖与御史千金陆小姐的交情,他偏生要当那道貌岸然的“好人”,准她们小姐妹齐聚宫中,同越女欢愉共庆。
依孙夫人来看,荷娘她全然肖似其父,趋炎附势得很,放着自家的长姊不亲不敬,成日里和御史大夫的女儿亲昵不已,厮混一处。
可如今倒却也被她得逞!
荷娘她仗着与陆柔良的关系,跻身到宫宴宾客当中,而自己虽然是当家主母,终究不得不听从老爷,眼睁睁看着她顶替霜娘,前往宫内赴宴。
未央正殿,宋皇摆下至高规格的歌舞宴饮,款待云越宾客。
孙芙蕖初见如此盛景,倒也似陆柔良般哑然瞠目,多亏了赵深在旁,提醒她二人收敛表情,她才不至于和陆柔良一道,早早丢了身为东道主的脸面。
“别看她身轻腰软,你们便妄想任意欺负。二皇子这次携使来访,除去那些佩戴刀剑的护卫,手底下唯一的武将便是苗施。”
既见使节们步入殿中,筵席将要开场,赵深忙倾身侧首,对孙芙蕖和陆柔良耳语叮咛。
陆柔良摆摆手,不甚在意。毕竟待会儿她凑去韩愫近前,只管郎情妾意,至于与苗施攀谈交涉的人,就只有孙芙蕖罢了。
她这会儿更关心的,是殿上使臣之中,为首的二皇子云暮。
早先她便已打听好了,这二皇子年轻俊美不说,更有一双幽碧眸瞳,承自其父越皇。
异族碧眼,在这宋境内甚是少见,今既有碧眼儿云暮在此,她当然要尽览此子芳容。
陆柔良翘首遥望,目光逡巡在一众使节之间,因离得尚且稍远,一时间难辨到底何人,才是那传闻中的美少年。
云越虽尚宋礼,但今既出使乔宋,朝见外邦天子,故越人未着宋服,穿戴的仍旧是云越本族服饰。
对乔宋境内的深衣礼服,陆柔良尚且算不得如何熟悉。
如今使团的队伍里,人人皆身着异域服饰,她更是判不明到底谁人,才是身份更为尊贵的越国皇子。
别的不说,就连这些位使臣所穿,哪些是越人衣冠,哪些是苗楚旧服,她都一时间区分不清。
“观其下裳,着筒裙者为越族,着褶裙者为楚族。”
赵深寥寥数语,便帮她轻易分辨出越楚两族。陆柔良佩服不已,难得称赞起他。
“不愧是志在鸿胪寺的士子!赵深你这样通晓外邦风俗,来日里定会是我朝最好的大鸿胪!”
她忙着与赵深客套说笑,自然从使团那里,暂时收回了目光。
孙芙蕖站在她与赵深中间,倒是仍望向云越众使,故恰见其中一人,朝他们含笑瞥来。
若是单论长相,越楚两族之人,较之宋人的确大有不同。但他们彼此之间,差异却实则并不明显。
孙芙蕖初见这些来使,仅凭样貌,根本猜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就算她用了赵深所教办法,观其服饰,也只能堪堪辨识出他们的部族罢了。
但唯独朝这边望来的那名男子,孙芙蕖顷刻间便笃定,他是云暮无疑。
少年人一双碧绿色的眼眸,澄澈清湛,似两汪幽潭泉水,又如同成色绝佳的翡翠,顾盼间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碧眼乃越国皇族象征,此番来访的使臣虽众,却唯独为首的二皇子,有此碧色眼眸。
孙芙蕖赶忙屈肘,轻碰了碰她身侧,正与赵深交谈的陆柔良。
想是陆柔良方才夸奖赵深,声音扬得太高,才引得那越国的小皇子,好奇朝他们瞧来。
“名不虚传,确是位美少年。”
因突兀被孙芙蕖打断,陆柔良不解看她。孙芙蕖遂附耳,朝她低声轻道。
云暮此时已收回了目光,转过身子,向端坐于龙椅上的宋皇施礼。
陆柔良因亦辨认出他,故与孙芙蕖互咬耳朵。二女神神秘秘,暗中交头接耳,哧哧嬉笑起来。
赵深悄挪半步,替她们做着掩护,倒是并不好奇,她们在说些什么。
云暮年少俊俏,哪个姑娘会不爱他呢?这整个大殿之上,姿容能同他相较的人,也就唯有乔宋的丞相罢了。
若非如此,苗施也不会一再偷眼,朝韩相爷频频望去。
赵深极是无奈地摇头轻笑,视线自殿堂中央错开,划过宋皇下首,却无意间撞上盛装出席的贵女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