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一直悬在心口的大石落了地,她也要自己去追寻不背负任何枷锁的人生。
母亲还说她知道郭府的事同自己有些关系,她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当年她选择不要名分的外室,她付出了一生来践行这样的后果。
郝云儿将手中的信纸一点一点撕碎,她泪如雨下,可她笑的却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大声。
她被周可为安排给一个官员当续弦,她认可他的话,兄妹要一心才能成事。
她没有拒绝,至少在她看来这门婚事不是一件坏事。
严修家世背景不错,仕途看来也是光明一片。原配没了,自己是正房,虽然有个孩子,但这动摇不了自己是当家主母的身份。
她做好准备,要求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主母,成为夫君的贤内助。
可令她万万没曾想到的是,新婚当夜,她便被冷落在新房,当头棒喝。
而原因竟是因为夫君在外的女人大了肚子,今日身体不适,他在外照顾。
这种羞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的猛烈,就像置身于冰水中那般刺骨,烈火中那般焦灼。
她不知那晚是怎么入睡的,只知晓当她第二日看着夫君带着歉意的神色时,竟觉得滑稽可笑。
但她未流露出半分情绪。
面具既然戴上了,就不用取下来了。
她小意温柔,心胸宽广,甚至主动替夫君将人接进了府中。
那女人怀胎十月,她小心伺候,甚至称得上是伏低做小,竟真让那女人相信了自己的好意,两人姐妹相称,当真还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时光。
府里充斥着卑贱之人的欢声笑语,唯有一人若清风霁月,干净洁白。
不到十岁的年纪,却儒雅懂事,一口一声母亲,从未流露出轻视或鄙夷。
小小年纪采便已斐然,诗词歌赋,他沉浸在这样的世界里,他的周围都充斥着宁静。
看着他,便想靠近,他从不会嫌弃自己,甚至会写诗作画送给自己。
小儿子呱呱坠地,她抱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生命这般奇妙。
她希望自己也能养育一个孩子,一个如星般懂事儒雅的孩子。
可他的生母还在,还深受夫君的喜爱,自己在府中这么久,夫君夜里从不进她的屋子,从不要她。
她温柔地看着襁褓里的稚子,心里却盘算着一起卑鄙而阴毒的法子。
当混有曼陀罗的食物被她食入腹中之时,当那些健壮的陌生男人在她房中放肆低吼之时,她正坐在院子里欣赏着星送给自己的修竹图。
仆从几人洒扫着院中落叶,其中一人顶着一张青紫的脸吸引了郝云儿的注意。
洒扫完毕,郝云儿叫住了他。
“你叫什么?这几月,我见你脸上伤了不下十次,你为何从不状告?”郝云儿拿出房中的膏药,递给了他道:“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被打死。”
“回夫人...小的叫陈睿。”陈睿低垂着头,接过膏药的手有些瑟缩。
“抬起头来。”
陈睿依言,缓缓抬起头来,乌青的伤痕显眼,还有其他几处明显是才好不久的痕迹。
“为何不说?”
“他...他曾在小的家中困难之时帮助过...”
“所以,便是被打死也认了?”
陈睿没有在说话,低垂下头,像是一只丧气的鸵鸟。
“不仅是因为他曾帮过你,还是因为他有决定你是否在这个家里继续做活的权利罢。”郝云儿嘴角扯过一丝苦笑。
“老爷不管后院之事,刘管事此前一直掌管着院子里的事宜,就算是我也得给他几分面子。”郝云儿淡淡道,神色显露出了些许惆怅。
她继续道:“现在,就连打了我院子里的人,也敢明目张胆的让他回来继续做活,就像是在告诉我,我只是个没有实权的不受宠的主母罢了。”
郝云儿取下手腕上的镯子,苦笑道:“你同我不一样,不是签了身契的奴才。这个镯子你拿去当了,家里有困难便去解决,这个地方便别再回来了...”
她看着他,将镯子递到他的手中,继续道:“亦或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搏一搏,替代这个总是欺你辱你之人。”
陈睿神色复杂,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可眼神却愈发晶亮,他跪下身磕着头:“夫人是天上的人,夫人应得最好的才是...小的愿为夫人赴汤蹈火!”
一切便更加顺理成章起来。
陈睿领着老爷目睹了那糜烂的场景,在精巧的设计之下他们百口莫辩。
刘管事的失职导致了贱妾私通男人的机会,严府上下被重新整治了一番,从此以后,后院终于变成了独属于郝云儿的天下。
她说过的,她所要之事,都是凭她自己的努力挣来的,不论后果。
她这一生都践行着这个道理,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取。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之时,她突然想起了母亲信件中的那些话。
既做了选择,便要承担它所带来的一切后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