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大火旁边没人,庙里七八个乞丐围着一炉小火坐着。
阿婵笑着对袁三娘说,“夫人被雪打湿了衣裳,先进来把衣服烘干吧。”
公孙弘对袁三娘点点头,他们几个才围着火堆坐下。
庙里的柴火已经不多了,公孙弘吩咐随从去林中取些干柴回来。
阿婵回到庙里,先净手,然后走到山神塑像前,她先将袁三娘赏的吃食摆在桌上,然后熟稔地拈起三根香点在香炉里,又烧了几张纸钱。
庙里的其他人,都跟在阿婵身后,一起跪拜山神,祈求平安。
祭拜完山神后,阿婵才领着一众乞丐分吃祭品。
祭祀的鸡、羊都是用清水煮熟的,没放什么调料;只有鱼还用滚油炸一番,但里面也没有熟透。
尽管如此,这些食物对山神庙这些很久没有尝过荤腥的乞丐而言已是美味,他们吃得很香。
公孙弘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从进山神庙起,竟一直盯着阿婵,直到袁三娘将一壶热茶递给他,他才将目光移开。
袁三娘在出门前已知道天气很坏,为防万一,她早早在马车上备了炊具,被褥和吃食。
袁三娘将炊饼放在火边烤热后,分给大家,又将酱肉罐子打开,与所有人一同分食。
一行人填饱肚子后,烤着火,都有些口齿焦干,只是带的水已经用完。
袁三娘见阿婵他们用水足够,拿着罐子去问她:“你这里有多的水吗?”
阿婵说:“山神庙后有一口井,夫人请随我来。”
公孙弘从嫂嫂手中接过罐子,说:“我去吧。”
井在后院,是从山上浸出的泉水,尽管已经下雪,泉水仍有温度,未被冻住。
山泉水从井中溢出后,流向不远处的菜地,地里种了很多蔬菜,山神庙中的乞丐们除了乞讨,也在尝试自力更生。
阿婵将公孙弘带到井边,尽量不跟他有眼神对视或者肢体上的接触,以免他又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阿婵自认脸皮厚,不怕被骂,公孙弘骂得比别人狠些,容易勾出她的眼泪。
公孙弘俯身打水,他也不想跟阿婵有任何多余的接触。
她不说话,不多事最好。
他忽然想起那个总是护着阿婵的老乞丐,忍不住顺口问了一句:“那位老人家呢?”
阿婵没料到公孙弘会主动跟她说话,意外了一瞬,从容回答:“您问的是郭爷爷吗?他去世了。”
阿婵五岁开始逃难,早已见惯生死,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她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世故与风霜。
郭老爷子的去世,也并未换来公孙弘的怜悯。
公孙弘打好水,往回走,没再多说什么。
阿婵也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风雪第二天才停,公孙府的管家派了人来接公孙弘和袁三娘回家。
袁三娘见阿婵懂事得让人心疼,将马车上一些不值钱的器具都送给了她。
世道这样乱,盗贼匪患层出不穷,袁三娘若给阿婵太过值钱的东西,便等于要了她的命。
回到府里,袁三娘想起阿婵,心里不是滋味,她来到房,再次跟公孙弘商量。
“小叔,山神庙里那个孩子,我瞧着实在喜欢,咱们将她接回来吧。”
公孙弘放下,认真回话,“接她回来,让她做什么?”
袁三娘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觉得阿婵既聪明又懂事,不该留在山神庙里受苦。
公孙弘面容严肃,“这个女孩年纪应当不满十岁,可山神庙里的乞丐们都听她的话,嫂嫂不觉得她很危险吗?我明白嫂嫂仁慈,但她太复杂,不适合留在嫂嫂身边。”
袁三娘叹气,“说我仁慈,难道你不曾心软?小叔,别被仇恨蒙蔽了你的本心。”
公孙弘承认:“嫂嫂说得没错,自从兄长去世,我已成铁石心肠。天下受苦之人何其多,我没功夫去怜悯所有人。况且,我的怜悯不会得到同等回报,只会被人践踏辱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袁三娘不想干涉公孙弘,她又提起另一件事,“小叔,让你娶我,你会不会委屈?”
袁三娘的丈夫公孙武已去世三年,她即将被娘家人接回,嫁与他人为妻。
但袁三娘与丈夫感情深厚,不愿再嫁,而公孙弘也没有娶妻的打算,两人合计后,决定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共同抚养公孙武留下的两个孩子。
公孙弘面色不改,坚定回答:“我不觉得委屈,只怕委屈了嫂嫂。”
袁三娘笑道:“好,那就这样决定了。你将来若有心上人,可以与我和离,我愿将正妻之位让出来。”
公孙弘没有拒绝袁三娘的好意,但他也不认为自己将来会涉足男女情爱。
转眼便到除夕,袁三娘指挥着公孙府的下人在门上贴对联。
忽然下雪,白雪落到袁三娘肩膀上,让她想起了阿婵。
她打发管家公孙禄前往山神庙送去一筐炭、一些吃食,还有几身小姑娘穿的旧袄。
公孙禄傍晚才回来,禀道:“山神庙里住着其他乞丐,我跟庙里的乞丐们打听了,他们都不知那小姑娘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