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莫娘子的父亲,可是神宫监莫千秋?”一直沉默着的李景琰忽然开口问道。
那伙计愣了一下。他们家莫娘子的父亲莫千秋,本是先帝身边的宦臣,服侍先帝多年,深得先帝宠信。传闻先帝薨逝后,莫千秋痛不欲生,几度寻死想为先帝殉葬。当朝皇帝感念莫千秋对先皇的忠心,封他做了神宫监,赏了他大笔钱财,命其携家眷前往陵阳邑为先帝守陵。
说起来,莫千秋在这陵阳邑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正七品官员。一般人见了他,都得给他三分薄面,称呼他一声莫大人,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直呼其名。
伙计仔细打量着李景琰,见他气度不凡,猜测对方想必来头不小,回话时也不由带了几分恭敬之意:“回这位郎君,我们家莫娘子确是莫大人之女。”
当朝寺人入宫时不用净身。这莫千秋侍奉先帝时,早已娶妻生女。这些年,他兢兢业业地为先帝守陵,因为不能离开皇陵,又舍不得女儿远嫁。待莫娘子及笄后,他便替女儿招了个赘婿,还用皇帝赏赐的钱财在陵阳邑开了这家客栈,一家人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日子倒是过得平和安乐。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景琰似乎并不关心这些,眼里毫无波澜地看着那伙计,淡淡问道:“之前听你说,皇陵不太平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一想,反正对方已经听到了,此刻也顾不上那年长伙计的叮嘱,口无遮拦地道:“哦,你们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些年神宫怪事不断,几乎每年都有守陵的妃子离奇死亡。可吓人了!”
李景琰皱了皱眉:“离奇死亡?”
伙计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是啊。那些妃子不是发疯上吊,就是无端跳井,难道不离奇么?”
寅时听到这里,突然问道:“跳井?哪口井?”
“还能哪口井?当然是神宫的风水井啊!”那伙计看了眼寅时,对三人道,“不瞒你们说,我觉得莫娘子那俩孩子,说不定……是被那些冤死的女鬼给带走了。”
寅时见过不少夺人孩子的女鬼,一点也不奇怪那伙计会这么想。毕竟为先帝守陵的太妃们大多无儿无女,晚景孤独凄凉,死后夺走别人孩子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但李景琰却不这么想,他冷着声音对那伙计道:“哪来的鬼?只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您这么说,那是因为您没见过。”寅时很想说,却被身旁的伙计抢了先。
伙计神神秘秘地道:“前日夜里,我起来出恭,还看到一支阴兵往神宫方向去了呢。”
“阴兵?”李景琰挑了挑眉,只觉得这伙计越说越离谱。
“一个个穿盔戴甲,身上血淋淋的,有的胳膊都被削断了,可不是阴兵嘛!”那伙计啧啧了两声,全然没有察觉到李景琰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陵阳邑并未驻兵,若非阴兵,怎会在夜里突然出现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
寅时想到了京城的那场叛乱,心中暗忖道:这个伙计看到的“阴兵”,想必是太子率领的一众叛党。这么说来,太子残部南逃时,曾经经过这陵阳邑。只是,太子为何要去先帝皇陵呢?难道是想借着他皇爷爷的威名,压他爹一头,企图让他爹赦免其死罪么?
寅时看了眼李景琰,只见他微低着眉眼,似乎也在沉思。片刻后,他才抬眼对曹吉吩咐道:“待明日天亮,我们先去皇陵一趟。”
曹吉方才一直紧闭着嘴巴不敢插话,这才好不容易松开嘴,点头应了声是。
这一宿,整个客栈里的人都没有心思再睡。天一亮,有的客人匆匆退了房,有的客人则回房间继续补觉。
曹吉牵了马过来,把李景琰二人请进了车内,三人直奔皇陵而去。
先帝皇陵建于一座很高的山包之上。
三人赶到山脚时,莫娘子的车骑已经到了。
“我想找莫千秋单独问几句话,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李景琰对寅时二人说罢,下了马车,径直去了守陵人的住所。
守陵人住所依山而建,竹屋流水,并不奢华。
寅时挑开车帘往外看去,一眼看到堂屋中央,停放着两具小小的尸体。尸体身上只蒙着白布,看样子是时间太仓促,还没来得及订做棺椁。
莫娘子换了身素服,由她夫君搀扶着从房里出来,一看堂屋的婢子要给孩子换上寿衣,不由分地扑了上去,夺过了婢子手中寿衣,说什么也不准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