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试试胆色
温子升看着高欢侃侃而谈,不免有些心神恍惚。虽说这人说出的话令人讨厌,但却一针见血,直戳本质,喜不喜欢听都是那么回事。这两年的兰台经历不也证明了这点么。封王无忌,勋贵横行的事件层出不穷,谁不知道,谁不明白,有几个是御史能管得了的?不是没有人试图冲击这些势力,结果怎样?要么是弹劾奏折石沉大海;要么是谁出面谁倒霉。新皇登基这几年,朝中权贵换了几茬,那又怎么样?皇权式微的现状并没有改善。太后临朝这几年,外戚干政的力度越来越肆无忌惮,乃至六部九卿闭口无声,任由某些人排除异己,陷害忠良……这叫什么事!许多令人发指的国之蛀虫们山头林立,结党营私,巧取豪夺,草菅人命,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当下,那几股势力争斗的你死我活,正常的公务都没办法进行。皇帝的诏眼下都出不了洛阳城,而且朝令夕改,各说各话。听说太后的妹婿元叉一派占了上风,已经大权在握了,接下来的局势向何处去还是未定之数。唉!来怀朔镇走这一趟,究竟是为民除害还是为虎作伥真的不好说。倒是这位高幢主,远离中枢,远离漩涡,居然在五原郡的废墟上鼓捣出一个“特区”,呵呵,闹出这种小儿过家家般的阵仗也无人搭理,这地方倒不啻是个避世的好去处。……只是这小子的靠山能不能存活下来很难说。走时中尉叮嘱自己“坚持本心”,有用吗?六名御史各有各的门道,就算自己想要保住这位高幢主,能做得到吗?
温子升正自想着心思,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报告声打断了高欢和温子升的谈话。
“进来,什么事?”高欢问喊完报告进来的段宁。
“报告幢——主,抓到两名奸——细。”段宁在高欢的帮助下,结巴的毛病得到很大的改善。
“带上来吧。”高欢随意的说。他已经猜到所谓的奸细是什么人了。
片刻后,郭义和赵元则被五花大绑,眼睛蒙着,嘴里还塞了一团破布条。进门以后一个劲的挣扎,蒙在口腔里的声音“呜呜呜”的听不清楚。八位少年人,两人一条胳膊的押着二人进来后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郭义和赵元则弓着身子像两只大虾米,样子十分狼狈。这几位棒小伙是段宁手下的内卫兵卒,当兵两个多月,新鲜劲儿还没过去。虽然被高欢训练的一个个像小公狗似的,但训练之外的时间,这帮孩子简直淘气的没个样子。上午接到营长交给的任务,要抓捕两个意图对五原特区不轨的奸细。被选上参加抓捕任务的八位目前在内卫营功夫最好的少年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的脸红脖子粗。情报是柴狗他们提供的,抓捕由内卫营负责。当然,暗中有高手保护着,即防人跑了,又保护孩子们的安全。高欢昨天就交代柴狗,这三人如果再出现在几个重要地点就立即抓捕,但不要伤了人。如果对方实在要跑,没必要玩儿命抓捕,告诉王营长封锁城门即可。随便抓人当然不好,影响五原特区的声誉。但你意图偷窥保密单位,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即使抓捕过程中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你有错在先,谁让你们不事先亮明身份?
温子升看到赵元则和郭义被绑成粽子似的,不禁眉头微蹙,却没有大惊小怪。高欢斜眼看了看温子升的表情,见他非常沉稳,并不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可见他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或者说他有恃无恐,认为高欢不敢对二位御史什么样。妈的,心眼儿够多的。
高欢看向段宁说:“确定是奸细?”
段宁一个立正答道:“确——定!”
“这样啊……这几天挺忙的。中秋节刚过,拉拉杂杂的事情还很多。你们也是,这种小虾米就不用弄到我这里了么,哪有时间审问。想必也没什么重要情报,浪费时间,拉出去砍了吧。”高欢似乎在想着工作安排,还责怪段宁多事。
什么?不审问,不调查,直接砍头?你说人家是奸细就是奸细了?这不是草菅人命吗?五原地方军政长官就是这么当得?日弄娘,也太不拿人命当回事了吧?温子升惊恐的看向一脸平淡的高欢。
高欢忽然想到了什么的样子,不拿好眼看着段宁说:“这次找一把快点的刀,利索点。奸细也是人,也知道疼!杀人归杀人,又不是杀牛宰羊,不要故意虐待他们。讲究一点人道,要给予死者充分的尊重。别像前几天那样,弄把钝刀,砍个人头能磨蹭半个时辰,五十多刀砍不下一颗人头,最后硬是锯下来,恶不恶心,丢不丢人。今天再出现那种情况,这个内卫营长你就别干了,到草原上放牧去吧!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段宁正色道:“卑卑职今天天天一定要做到一刀毙命,不给奸细第第第二刀的机会。”
“这还差不多。砍头前,没人给一碗五原二锅头,能减轻一些痛苦。”高欢仁慈的说。
“幢主,二二二锅头很贵的,别糟蹋了好好东东西……”段宁分辨道。
“瞧你那点出息。人都要死了,一条命换你一碗酒,你还亏了是怎么地?抠门儿!你祖籍是雁门郡的?小小年纪,咋那么扣呢?铁公鸡,一毛不拔!”高欢鄙夷道。
房间里的其他十二个人都被高欢和段宁的对话弄傻了。不对啊,不是只有十一人吗?呵呵,别忘了,里屋还藏着一位娄昭君呢。对于高欢的性格,娄昭君现在是越来越了解了。层出不穷的鬼点子让人应接不暇,尤其是耍弄人这一点,简直太可恶了。每每想到被高欢戏弄的场面就恨得牙痒痒。此时听高欢又要愚弄人,不免捂嘴轻笑。
八位少年小兵本来还很兴奋,忽然听幢主说要杀了二位奸细,小孩子本能的吓了一跳。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听到最多的两句话就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军令如山,山崩于前不得后退半步!”活了这么大,死人见过不少,但却没有亲手杀过人。听幢主和营长的意思,今天要咱们几人亲自动手。怎么办?能不听命令吗?看来不能。那就试试吧,早晚有这么一天。
听到高欢把杀人说的像杀只鸡一样平淡,被蒙着眼睛堵着嘴的赵元则双腿一软就要瘫软在地。四个小兵赶忙将他提起来扶正。郭义倒是很平静,挺直了身子听高欢和段宁的对话,一点都没看出他面临死亡时的惊恐。高欢心想,这位倒是有些骨头。
段宁说:“幢主,卑职祖籍乃乃乃辽西。”
“乃乃乃,乃什么乃。结结巴巴的熊样子,听你说话费死劲了。去吧!拉到大门外去砍,别再弄一院子血。”高欢挥了挥衣袖,像赶苍蝇似的就要干段宁走。
跟高欢多少年了,这种冷幽默又不是第一次。高欢一个眼神,段宁不用事先排练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配合。段宁“啪”一个立正敬礼向右转,正待下令押解赵元则他俩下去,温子升终于不淡定了,立刻出声制止道:“慢着!”
被蒙着眼睛、堵着嘴巴的赵元则听出是温子升的声音,立刻挣扎着呼救,只是声音发不出来。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元则,此刻虽被五花大绑,但求生的欲望激发出罕见的能量,力气大得四个少年人都控制不住。
郭义听出是温子升的声音,更加冷静,嘴角还露出一抹淡笑。很简单,温子升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坐着,说明高欢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再说,就算他有那个心思,他也得有那个胆量。朝廷三位检校御史是你想杀就能杀的?除非你打算背叛大魏,或者秘密杀害。就这样让手下兵卒推出去砍了,还要挑一把快点的刀。草!摆明是吓唬人嘛!
“温御史难道要包庇奸细?”高欢并未起身,看着温子升说。
“高幢主误会了,他们不是什么奸细,他们是我的同事。”温子升急切的说。
赵元则在束缚中依然不忘奋力的点头,呼应温子升的说明。
“鹏举兄不会是开玩笑吧?我的人抓的可是偷窥我五原最高机密的奸细,难道鹏举兄的御史身份是假的不成?”高欢不咸不淡的说。
温子升这时不得不拿出“过所”一类的身份证明交给高欢查验。高欢心说,早该这样么。别以为御史的身份就能包打天下。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仑苏。我可是这里的地头蛇,怎么说也要尊重我一点嘛!颐指气使的样子很不好。先前讨教时的态度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抓来两位同事就变了一个人?办案归办案,交情归交情。高欢假迷三道的查验了温子升的证明说:“既然如此,那就真的是误会了。”
听高欢这么说,温子升手捂胸口长出一口气说道:“吓我一跳。”转身瞪着段宁呵斥道:“还不快快给郭御史、赵御史松绑?”
段宁看向高欢,意思是还往下演不演了?高欢无趣的摇摇头示意他算了吧。段宁这才招呼几个少年人赶紧给二位松绑。之后又整队,集体敬军礼表示歉意后退了出去。紧接着勤务员进来给赵元则和郭义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