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腿化为白骨之时,清月成功救下一名天罡剑宗金丹女修,他将她护在结界之内,以仙袍遮盖白骨红血,以免她因为他身上伤口而害怕无措;双腿血肉皆被剜除之日,他将周身结界骤然阔至十丈方圆,其内一十四名修士祟气尽除,神识逐渐清明;待清月胸背血肉不再的那一日,蛾皇以虫丝附着余下修士仙体,入肉及骨,它割断了所有修士经脉,挖走了他们体内的金丹元婴,亦斩断了清月拯救更多仙门弟子的可能。
眼见如此境况,结界之内人心惶惶,胆小者不愿再留,却因惧怕蛾皇妖法而不敢擅离,后而清月左臂血肉尽除,只余右臂及颜面不为森骨的那一日,不知是谁提出一问:“如果清月的血肉能够对抗蛾皇法力,是不是只要拿到他的血肉,我们就能逃出无欲林了?”
结界中的修士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审视清月,时而贪婪,时而愤恨,甚至有时候,竟是厌恶的。
他们祈祷清月日日割肉,同时又惧怕着清月血肉割尽的那一天到来。
半日不到,结界血染,修士们开始自相残杀,觊觎清月血肉的人亲手用自己的灵剑从清月脸上贴骨剃肉,他们捧肉奔逃,脸上荡漾着的,是刻骨的恐惧与疯狂。
他们以朝圣般的目光注视清月血肉,不惜为了割肉大小乃至薄厚而大打出手。
清月直至最后一块脸肉被人挖走,都没有开口阻拦,他未曾斥责过他们任何一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以性命相救的仙门弟子们剜去他的血肉,看着他们为了争抢一块他的腮肉而刀剑相向,佛尊释迦摩尼割肉喂鹰尚能唤起鹰的慈悲之心,而清月倾尽全身血肉换来的,却是仙门正道之士掩藏在心中的利己邪念。
直至最后一块白骨被血水染红,清月终于闭上双眼,一滴清泪滑骨而下,滴落在了他腰间那枚玉牌之上。
“是徒儿学艺不精,无法走出无欲林,师尊便当没收过清月这个弟子吧……”
三百年前,入得无欲林仙门弟子七十有五,割除清月其面之人总计十一,成功逃出葬骨堀之人数为七,如此七人,在踏出封魔结界的第一时间皆被各大门派宗主掌门抓捕行刑,废除修为,碎其金丹元婴后逐出仙门,永不得再归。
三百年前的那一日,正道宗门驱逐了七名道心泯灭的仙门弟子;他们太华山派的百草宫却永远失去了一名心系世人,前途无量的化神弟子。
自此百草宫再不重武修法,只求精于医术药理。
亦是在三百年前的那一日之后,赤阳峰以炽阳铜鼎炼得破魔银铃,凡入铸剑试炼者,必配之于身,试炼资格皆以炸铃为信,铃炸则闭。
也是在那一年之后,葬骨堀无欲林蛾皇巢穴尽头,多了一具被钉在荆棘主干上的白骨仙尸,无时无刻都在嘲笑他们这些仙道宗门所谓的正道大义,在私欲邪念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思及至此,蛾皇与他们百草宫,竟还留有一桩私怨在身。
纪司遥停在白骨之下,食指微动,一道灵气自下向上流窜,打落了清月腰间玉牌,她伸手接住,将玉牌挂在了自己身上,复而双手交叠,神色庄重,向着头顶白骨俯身行以大礼。
待得礼毕,右手抚上左肩小臂,玉白肌肤之下,无垢剑意与蛾皇虫丝缠斗得难舍难分,针扎刀割般的痛楚不曾间断。
“我这人并非千年难得一见的大能之士,也并非师兄这般意念坚定,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大道真人。”纪司遥凝望头顶白骨,似是自言,又似倾诉,“可今日我便就要向这无欲林中的妖孽证明,世间邪不胜正的大道之理并无错处,凡人之心皆存私欲,仙门弟子亦无可避之,师兄当年所做皆为大义之举,只是识人不善,运气不好罢了。”
“里面那只蛾皇,我必替你和咱们百草宫亲手处之。”
……
封魔结界之外,师无伤目及清月仙骨被挂荆棘示众,眼尾霎时飘红,清玉白指紧抓座椅扶手,愤慨之情溢于言表,穆北言感到她体内灵力涌动,不禁压低了声音提醒:“师妹,速以静心咒调息,不要被魔气钻了空子。”
吴柳嫣见身旁之人情绪不稳,也跟着穆渐离劝慰道:“逝者已矣,师宫主节哀,莫要似当年那般走火入魔。”她这话明面上是说给师无伤听,同时亦是警示己心。
这边师无伤以静心咒压抑心中气血,另一边天罡剑宗宗主却是一声大喝,愤然拍案而起,“区区蛾皇鬼妖竟敢做出此等挑衅作为,当真以为我们正道各派动不了它?”
合欢派掌门也敛了平日媚态,直言:“蛾妖嚣张至此,看来咱们这些老东西多年不发威,葬骨堀里的这些混账妖魔,真快将我们当成病猫了,叶峰主,不如咱们直接开了结界,进去剿了那鬼妖的老巢!”
长宁阁阁主冷笑,“丁宗主因为当年独女命丧修士之手而愤慨,姜掌门,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姜舞缨面色一凛,“付阁主这是何意?我合欢派虽不及四大宗派盛名,但正道大义之心昭然,葬骨堀鬼妖鬼魔惑人心智,引人相杀,人人得而诛之,何来凑热闹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