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黄昏,头顶飞来一大群又一大群雪鸟。

京折艰难在山野间爬行,她必须在天黑前尽快赶到港口,不然白日的明光只会让她显眼送命。

乱草似横叠尸骸,交叉着白色烙痕的旷野,这是一片陆地的牛羊群不能栖止,不堪栖止的白色雪原。

她气喘吁吁,身旁不时有野兽出没,不过大都无害,忽然有一只有野鹿在跳,它生的灵巧美丽,天真无邪,莽撞离开高高的雪林,京折欣喜地看着它,熟不知猎人正伏在草丛里,枪口全盯着她。

野鹿忽然竖起耳朵,京折犹然不解时只听来自山顶腹地的一声枪响穿耳而过,那样的夕阳万顷,倾照着呼唤的荒野,从高岩,飞动的鹿角,猝然倒仆,悲壮而热烈。

野鹿的颅骨,生有两株挂雪的小树,雪光里这些枝桠明丽而庄重,在温柔而多思的血液流淌中静默,惊怖颠倒。

京折踉跄着扶住一株冷杉,尽失胸臆之平静。

他还是追来了。

余晖要没了,红缎子覆盖的接天狂野,她知道他一定在狙击枪后紧盯着自己,跌跌撞撞着继续逃离,一枪子弹擦脸而过,骇骇然醉翁之意,京折没有止步不前,她步伐变得越来越快,企图能逃离这无声的监视,当要翻越过这一座小山头时,又一枪袭来。

她应声而倒,扑在雪水茸茸的草丛上,枪伤同冰冻的野草野蛮生长着。

费蓝打中了她的小腿,京折痛得痉挛抽搐,牙齿撞击牙齿嘀楞楞地颤抖,一举一动皆是天方夜谭。

她看到,他举枪来到了她面前。

就像所有濒临等死的人一样,她闭上了眼,可又觉得缺憾,于是又睁开了,不畏不惧地看着他,看着这一方荒岭的芸芸众生,猛然发觉那黑漆漆冒烟的枪眼,是如此怔忡而空洞。

“我警告过你,如果你敢跑,就杀了你。”

京折抿着嘴,双眼垂死地望着他,懊恨,不甘,不自愿地被死亡。

费蓝干脆而果决举枪对着她,却又转瞬朝着天空,一声枪响将天空射杀。

他把她扛在背上,走过这不透明的断残的世界,京折努力反抗着,寥寥无济于事。

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么,有,他无休止的折磨。

费蓝一脚踹开船舱的门,将她粗暴地扔床上,不顾她的腿伤径自压上身来。

他撕裂她的衣服,冷冷镀镍的寒光,苍凉从天垂挂。

他的臂围过她的颈,她的呐喊憋在喉管下,宛若越狱自折剑后呜咽的空匣,牙齿咬碎磨折。

京折无力发声,而他则很享受这一过程,手指轻佻地剥去她的衣服,一件又一件,最后在她的内衣扣上流连,这是凌迟,而他乐在其中。

她扭过头,闭上眼,可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睁眼看他,就像她将死时以为的那样,看着他那骄矜如魔镜似的脸,那完美如紫金冠看不起道德的脸,他整个人变成了一座具有可怕火灾的城池。

可就在这时,她姨妈来了。

她是被锯断的苦梨,身下淌着海棠红的血。

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费蓝有时精明的通透,有时又迟钝的发懵,眼下,后者占了上风。

他一瞬间的茫然,停了手。

拽断的扣子滴答答撒了满地,他的眸子在眼睑后面移动,看着她薄薄纤弱的如菟丝子的血管,那病鼠色的恐惧粘连着一缕黑发的哀恸。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把脱了一半的裤子穿上,转身去了别的房间,似乎是要让京折自生自灭,可片刻后却背了个药箱回来,一声不吭地给她开始处理伤口。

子弹是擦边而过的,但仍然伤到了筋肉里,

腿伤折磨着京折,很疼很疼,疼得浑身的力气又铩羽而归了一般,她歇斯底里无可发泄,只能抓着他的头发,他绷着手指每上一次药,她便狠狠地揪起心跳,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

费蓝全程不说话,任她掐喉咙揪头发,青灰色的眼一直在神游,京折穷途末路的指甲只差几毫就要戳进他的静脉,可她最终还是昏了过去,一波渡劫,出汗如雨。

他把地板上崩落的扣子一颗一颗拾起来,小心地在掌心摩挲着,而后躺在他一向珍爱如宝的酸枝椅中,数着她额头的汗珠发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目的,他是想杀了她。

当时他有记得看见墨水,看见白天,看见他那在继续的生命,看见她那在继续的死亡。

在倍镜中,她艳的如同生,如同死。

他下不了手。

他努力让自己下手,可手中的扳机就是不扣。只要他肯,那一枪就会稳稳地打中她的小脑瓜子,头破血流,脑浆飞溅。

那他为什么就是没打她脑门呢?

费蓝给自己找着理由,最后得出结论,可能她的脑袋浆糊太稀少,平日里晃晃荡荡全是水,太煞风景了。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于是他起身,给她盖上貂皮大衣,对着沉睡的她严肃数落,“我这次放过你,你再跑,你再跑,我就杀了你。”

每说一句,他都停下看看她有没有被吵醒,然后给自己打个气,继续说下去。

京折汗水淋漓的脑门上这时又捂出了一滴汗,他大出恶气,就当她听见了。

在这时雷米尔派人来跟他商议军火生意,费蓝简单换上干净衣服,恢复了平日里冷漠的模样,旋即锁门离去。

雷米尔这次在□□的宫殿中设宴,宫殿是他与当年的海盗之王斥巨资而建,在十几年前海盗之王死后,所有权便独属他自己。

晚来的天隅有幽蓝空席,星辰们洗尘的酒宴上妓男妓女云集,竖笛和低音萧们奏乐,各色酒醴和木樨花,整座大厅都被纸烟的烟雾缭绕着,除了费蓝的船队,还有许多海盗走私商人聚集在此,他们长久在海上漂泊孤寂压抑,此刻在性游戏与大麻的放纵中乐翻天,通宵达旦,挥金如土。

费蓝同雷米尔商议完具体事宜,老妖拉着他去舞池欢脱,在那里,红男绿女宛若刀剑滚油的蚂蚱来回蹦跶,一只浪迹其中的金蚂蚱转着狐步舞来到他们身前,眉梢风情万种,“老爹,你们谈完生意啦?”

雷米尔笑哈哈,“跟费蓝做生意向来痛快,老爹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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