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醒来后,风雨还在没停地落,那未降的雨是她脉管中的眼泪,让她降落,她偏不肯示弱,偏不肯哭。
费蓝还在搂着她,像以前时搂她一样,又好像不一样,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二人之间,只剩一个暖暖。
他起床抽了一根烟,烟卷像一枚含羞草着,案上的烟灰无非既白且冷,无非春去秋来,可他却堆了个心的形状,然后又抹去。
“醒了么?”他低声问她。
京折不想跟他说话,结果他掰开她的手,给她塞了一片姨妈巾,然后咳嗽提示,“有血流出来了。”
京折在心里狠狠咒骂,然后攥着姨妈巾匆匆去厕所,回来后发现他已经把床单被子都换成了新的。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七月七,地点长生殿,红纱的灯笼,一个高瘦的青衫男人,一个没有脸孔的女人。”
他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她听未听,其实这是他小时候母亲讲起的故事,现在他拿来哄她开心。
可京折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开心,她埋在床榻间微垂着眼,眼神薄而清明,像是风卷过的麦田。那态度摆明了,她宁愿他去岛上浪荡鬼混,也不愿与他同居一室。
她能有这种极端思想,简直无法无天,可费蓝莫名其妙竟然默许了,他一面想着该死该死,一面却手指轻柔地拨开她的头发,林中见鹿,拨云见雾。
“腿还疼么?”
京折不说话。
“肚子疼么?”
京折还是不说话。
“饿了么?”
京折抓起枕头砸他身上,愤怒得像只金钱豹,“你离我远一点。”
话落她小腹猛的一痛,继而捂着侧躺不起。
费蓝被训得默不作声,有一片杜鹃自他眸中,宛若青而复枯的宿草,枯而复青,然后再枯,再青......
他走了,半晌后又回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饭,捏着她的肩膀,“你吃点,有红糖和姜汤。”
京折没必要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她在床上喝完汤,吃了饭,觉得通体舒畅,温暖贴伏。
费蓝变戏法一样撒了许多糖,每一样都用金色琉璃纸包着,辉煌得被子金光灿灿,这是□□的特产,京折当着他的面把糖纸剥开,手指凌厉地将糖丢到了垃圾桶里,两人眼神直直碰撞,滴水成冰。
他长长的手指攀上她的脖子,京折等着他的指甲嵌到肉里,仿佛这是一种解脱,他耐心已经耗尽了,对于他这种尝一滴蜜恨不能死去的人来说,把糖当着面丢,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白色皮囊下蓝色血管在跳动,费蓝的手温温凉凉,却又逐渐抽回,然后捡着被子给她盖上,一直盖到头顶,京折以为他想用被子闷死自己,可只是听到了咯吱咯吱的碎裂声。
他一个人坐在糖果散落的床单上,背对着她,孤零零吃糖。
这人有病吧。京折从枕衾缝隙中看到此景,不禁打了个冷战。
费蓝若有若无地撇来一眼,侧着瘦削的脸斜她,宛若护犊的猛兽,“你现在想吃,我也不给你。”
说罢又是咯吱一咬。
“我不稀罕。”
“不给。”
“谁想要了?笨蛋才会在床上吃糖。”这是她母亲小时候给她灌输的理念——不要在床上吃零食,不然会招虫子的。
费蓝齿间正立着一颗糖,听到他这话挑挑眉,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凑到她脸前,唇齿相依,那里糖稳稳落入京折口中。
“现在谁是笨蛋?”他强迫她咽下,嘲讽地近距离检阅着她的眼。
咫尺间隙,京折一口咬伤他的唇,她被气得有些发昏,翻个身,选择沉默睡觉保存体力。
房间万籁俱寂,只剩费蓝嗑糖的声音,不一会糖吃完了,他一个人折着糖纸玩,比起岛上歌舞升平的宴会,此刻他更偏好独自发呆,或者跟她做点有意无意的事情,比如昨晚,他的某种冲动很强烈,就很想跟她一起......然后听着雨水淋海乱剪灯花。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掀开被子一角,京折已经睡熟了,双腿蜷起,犹如断翅怯生的小天使。他这才恍然想起她才十九岁,正是茶与同情的年龄。她一直有一种很特殊的特质在吸引他,并不等同于诱惑的特质,宛若刚刚好长在体己处的一根肋骨,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不可或缺。
在后来的几天里,汽轮一直停在海上,从冬雪阴霾到如今天气放晴,京折在日夜颠倒中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她的腿伤逐渐痊愈,生气复苏的同时,也意识到这艘船,这座岛,这几天,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归来。
清晨微风拂面,费蓝呷着眼,洗脸的姿态一如爱干净的猫,他随意披着睡衣从浴室出来,看到床上坐了个金发美男子,翘着二郎腿在翻着海图啃苹果。
“哦呀,总算见到人了,几天不见你,躲船上干嘛呢。”李啃着苹果核儿,咬嚼字却格外伶俐,甚至带了几分揶揄。
费蓝皱着眉驱赶他,“你别跟个笨蛋一样把吃的掉床上,不好洗的。”
李咕哝了一句,“你凶嘛凶。”
两人盘腿坐在柜前的软垫上,李把啃完的苹果随意丢到垃圾桶里,费蓝见了又是蹙着眉收拾,“你看看你,搞得这垃圾桶这么乱,很难收拾的。”
李神色探究地瞧着他一脸嫌弃样,惊恐道,“你不会这几天一直在船上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吧?”
费蓝把垃圾桶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她下不了床,只能我做饭。”
“咳咳,下不了床......”
费蓝眼一横,“她有腿伤,你别胡想。”
“好吧。”李把肩一耸,“老爹让我来请京折过去一趟。”
“请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