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怜脂笑着点点头,方氏便拉着她的手去了正座前。
高夫人身患顽疾,四肢不免冰凉,一双手骨节突出,皮肉带着棕色斑点。
她仔仔细细地瞧着玉怜脂,握着她的手哑声道:
“好孩子,你是叫怜脂吧,你滨叔先前便同我说过你是个懂事乖巧的姑娘……嗬……以后,你唤我婶婶就是……”
她每说几句,面上似乎就灰败几分,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西院后头的翡韵阁前些月便收拾出来了,就等你来……从今往后,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府里……咳,咳……”
低咳几声后,高氏又引着玉怜脂去看一旁含笑的方氏,道:
“这是你方姨……她最是个好性的,我这身子……太不成器,往后若是吃穿用度上有些什么,你尽管……尽管去找她。”
玉怜脂暗暗有些惊讶,高氏与方氏关系倒真是好,竟将妾室抬高到了与自己同一层的地位,对自己不能持家之事也似毫无芥蒂。
只是不知这份难能可贵的后宅真情是否作假。
一个病入膏肓的正妻,一个把控后院的宠妾,两者能和平共处,真是因为皆是良善之人么?
玉怜脂颔首笑道:“是,怜脂记下了,多谢高婶婶、方姨。”
接着众人在堂中又嘘寒问暖一番,高夫人却突发不适,呼吸粗重急促起来,瞧着竟是要痰厥而踣,几欲昏迷过去。
方氏急忙将她扶回去,又让下人带玉怜脂去安置的地方休整,只说晚些时候谢滨便回来了,届时再叙,她舟车劳顿,先休息一会儿。
玉怜脂乖巧应下,目送方氏指挥下人搀扶高夫人离开后,跟着前来接引的婢女退出了正堂。
引路的小丫鬟看着是个天真活泼的,不等关嬷嬷问,她便说了好些消息出来。
“玉姑娘别见怪,大夫人身子不好,一般服了药后便不大清醒,两三月也难得坐在堂上一回。今日也真是太巧,姑娘你来了,夫人精神头居然就好多了,也能走动了,可见您是身带福气之人呢!”
这是好话,但玉怜脂听完倒没说什么,只抬眼示意了关嬷嬷。
等进了翡韵阁后,那些引路的婢子都得了些金叶子作为辛苦费,喝些好茶水,贴补家私都是好的。
前头来接她们的马夫、轿夫等粗使下人也都得了好处,金银使下去,下人们便也知道这位镇北侯府的娇客出手阔绰,好相与,伺候起来自然也尽心些。
水路气腥,陆路沙重,玉怜脂喜净,行船颠簸,使她浑身酸软,故而入了阁中她便吩咐下人要了水净身更衣。
浴房内茫茫雾腾,玉怜脂过腰长发与柔白身子一同浸入撒了皂花的水面,发如漆墨,身似冰玉,两色相缠,平添娇娆。
关嬷嬷绕过屏风走到她身边,放下丝帕后转身道:
“姑娘,方才下人来传了话,说谢滨大人回府了,请示了老太君,今个各院主子一同到润安堂用晚膳,让您有些准备。”
玉怜脂阖上的双目缓缓睁开,轻声说:“知道了。”
*
镇北侯府主院,房。
福明端着祁门红缓步进了内房,不敢有过多声响,将热茶置于紫檀桌案上,便退到桌前,低头说道:
“侯爷,老太君那边传了话来,今日晚膳各院一同到润安堂用。”
谢砚深垂目阅理政事,并未抬眼,道:“是为了今日大房迎入府的玉氏?”
“是。”
男人停住手中湖笔,沉声吩咐:“中有一副宫里来的点翠头面,封了礼,晚些一同带去。”
立在原地的福明顿时瞳孔紧缩。
那副珊瑚金玉点翠头面可是太后年宴赏的东西,用的是最好的一批软翠,点翠之色经世不褪,奇珍非常,宫中妃位以下的嫔妃见都难见。
谢砚深是武将,当然用不着女儿家首饰。他位高权重却一直未娶,虽然当时不说,但宴上众人都心知,这份礼多半要到未来镇北侯府主母的手里。
怎么如今却要送给刚入府的商贾女子?
他们侯爷可不是温良宽厚的主。
福明又想起今日在角门外见到的那位玉姑娘,纯美中带着柔妩,确实是人间难寻的尤物。
难不成……
“怎么?”谢砚深抬起眼来,目眄如锋。
福明急忙回神,俯下身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