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石青应了一声,退下了。
裴清荣中午并没回来,他一朝中举,裴盛心中高兴,带他在前院开了一席,宴请府中的西席、门客,又有往来走礼等交际事宜,因此特意叫人回来传话,叫戚时微不必等他用饭。
下人们都怕戚时微等得急,轮番说九爷下午就能回来。
戚时微倒不在意一时早晚,只是她心头仍像有块大石压着,没什么胃口,用过午饭就推说困了,回了房中歇息。
午后,裴清荣回来得很早,她听见了外头频繁的走动与报喜声,石青也悄悄进来唤她。
但该如何面对裴清荣?戚时微想不出,只作还没睡醒,仍在床上望着帐顶。
床帐密密实实掩着,石青唤她两声,不见有回应,便放轻了声音。
裴清荣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石青悄声道:“奶奶像是累着了,午饭后打了个盹儿,现下还没醒。”
戚时微忙闭上眼睛。
那熟悉的脚步声在床帐外停了,裴清荣的声音很低:“别吵着你们奶奶了,去吧。”
他的声音很低,但音色戚时微很熟悉。这不是他惯常对外的清冷语调,只有戚时微和他两人单独相处时能听见,有时深夜里她困了,裴清荣仍止不住去吻她的颈间与耳垂,一双手上下作乱,又去捻她耳朵上的红痣,她困得阖上眼皮打个哈欠,眼睛里泛了泪花儿,裴清荣便忍住笑意逗她说话。
这时候的裴清荣总是将尾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谁似的。
裴清荣本就是抽出时间回来看她一眼,见她没醒,不欲打扰,床帐外很快就静了下来。
戚时微重又睁开眼睛,盯着帐顶的花样,脑子里仍转着乱七八糟的想头,不知不觉,竟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姑娘这一觉睡得好久,”石青见她醒了,很是欢喜,“饭菜已温好了,刚好,九爷派人传了话,他马上就从前院的房回来,等姑娘醒了一道用饭。”
“怎么不叫我?”戚时微望了眼外头天色,已黑了下来,她这一觉睡得倒沉。
“九爷不许,”石青吐了吐舌头,“说要让姑娘好生休息,谁也不许叫。”
戚时微一笑:“下午炖的汤熬好了吗?我一会儿端给九爷喝。”
“好了!”石青答了一句,将廊下的铫子端了进来。
裴清荣回了雨筠院,便看见房内点起了暖黄的灯,戚时微靠在桌旁,等他一道用饭,不由笑了一笑,一天的疲惫仿佛都一扫而空了。
“回来了?”戚时微在灯下的眉目似乎也格外温柔,“我今儿炖了道梨汤,润燥清火的,你也尝一尝。”
裴清荣目光一动,望见餐桌上的一碗汤。
梨汤用火炖了一下午,已成了熟悉的米黄色,切成薄片的梨块几乎融进汤里,和银耳融为一体。汤面上撒了些枸杞,加上旁边的两朵金黄的菊花,整碗汤的配色变得鲜亮起来。
他还记得她说的,这是她姨娘的独门方子,要挑那等小巧紧实,还未开全的干菊花放进汤里,时机也有讲究,出锅时菊花整个散开,梨汤也才能入味。如果选了开过头的菊花,或是放得太早,熬煮过后,金丝般的花瓣就会在汤里散开,瞧着便不够好看。
他也还记得,戚时微总是搁足了冰糖,这汤尝起来就甜滋滋的,却又有梨子独有的果香,每次她一炖这道汤,满院都是清香。
前世她就总爱炖这一道,说是枸杞明目,梨子润肺,正适合裴清荣。又因为这道汤实在简单,只要一个银铫子,一只小茶炉,便能炖好,无非多花些时间。两人的小院里一直没有单开小厨房,很多复杂菜色没办法做,裴清荣看似没有喜好,什么菜都能吃,实则喜欢甜糯的口感,戚时微观察很久才看出来,后来常给他做这道梨汤。
戚时微总喜欢亲自看着火,为此还给手烫过几个水泡,他那时不爱说话,却为这事和她生过气。
……如今想起来,真是恍若隔世。
后来他再也不喝梨汤,下人们私下揣测,都说相爷是极恶这道菜,凡有他在的宴会上,都要单独撤掉这一样。就这样口口相传,竟变成了他的禁忌。
戚时微替他盛了一盅,放到他面前的案上。白瓷盅里的梨汤色泽动人,边沿飘着一朵盛开的菊花,有甜丝丝的果香紧跟着钻入鼻端。
……和前世一模一样。
戚时微拿勺子搅了搅汤羹,瓷勺与碗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戚时微竹叶青的袖口滑下去一点,露出手背上包扎的细布来。
裴清荣盯着她手上那一处包扎。
“九郎?”他一直没有说话,氛围渐渐凝滞下来,戚时微抬起头来,望着他。
裴清荣仍是不答,伸手握住她的手,极力压低声音:“这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