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他说。
听见男人发话,玉怜脂便缓缓起了身,醇谨自如。
诗传词唱,苏杭女子多静娴柔顺,她从小江南金玉堆里长大的,性子不该有例外。
自己还从未见过王侯,玉怜脂想。
都说北方男儿狂傲,多的是五大三粗如虎凶暴的汉子,习武的尤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少女探究的视线从下往上慢慢移去,祥云银织的玄色靴,再往上是繁复暗纹的官服下摆,窄腰,宽肩,她正正朝前望去,竟见不到男人的脸。
他比她高许多,仿佛伸手一抱,就能轻松将她锁在怀里。
玉怜脂飞快抬头扫了一眼,看清了面前男人的模样,也瞧见了他正沉沉盯着她。
养在深闺的小娘子极少见外男,玉怜脂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心中有小小的惊讶。
原来,京城里的侯爷是这副模样。
一点不粗犷,反而生的极好,看着活龙鲜健,清肃正派。
他们离得有些近,即便隔着衣衫,玉怜脂也能感受到男子健壮肌体若有似无的灼热,难免有些不适。
“你是苏州来的玉氏?”玉怜脂听见他问。
想来是谢滨提前在府里报备过。
她轻轻点头:“是。”
“叫什么名字?”
“……怜脂。”
谢砚深没有动:“哪两个字?”
尽管他与她的距离很合规矩,但他说起话来,就仿佛贴着她的耳朵。
热气熏痒,少女圆润润的耳垂染上了绯色。
玉怜脂静默一瞬,随后抬起手,她细腕上戴着双镯,右手将外头的那只脱了下来,掌心托着,递到男人面前。
“在镯子里侧刻着,侯爷可一观。”她顺从应道。
谢砚深不置可否,默了一会便抬起手来。
当他的大手与她玉质般皮肉接近时,玉怜脂才惊觉,天下说传北地男子桀气烈力并非作假。
这只蜜色趋深的大手尽是陈痂,青筋盘结,而她的手白皙细滑,与之相比,如兔搏狮。
她又想起长久以来百姓相传之言。
昔年,现镇北侯承亡父之志,横扫塔碌、金轲、尨钴鞍……清戮北境关外众异族,勇冠三军。
一柄寰陇沉枪,运如神兵,风峡关之战中,他瞬息之间便挑杀金轲国悍将孤安恭之首级。
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面容萧肃清俊,其身如抑眠之虎狼。
谢砚深将玉镯握悬于空,定睛看去,他目力极佳,霎时便看见里面雕刻的两个小字。
——“怜脂”。
她的名讳。
男人依旧平静,像是没做任何逾矩的事,看完之后,他将镯子又放回她的小手里。
“好名字。”
语罢,不等面前少女说话,谢砚深又开了口。
只不过这次不是对着玉怜脂,而是吩咐周遭的下人:“伺候姑娘入府安置。”
“是——”
玉怜脂重新戴好镯子,抬眼间便与他冷锋般眄视撞在一处,她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复又低首不言。
谢砚深收了视线,再未看她,转身便快步入了角门。
群马均被牵入府,地上奴仆如释重负,纷纷起身。
这便算是过了来京后的第一道坎。
关嬷嬷快步到了她身边,仔细打量,见玉怜脂无大碍,才放下心:“姑娘,咱们走吧。”
少女白细的手指悄悄滑过腕上翠镯,上面好似还留着男人炽热的体温。
“好。”
女儿家脂泽花钏之流若近了男子气息,倒真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