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打她还是骂她,对于徐冲做的种种,她都决定忍耐下来。
而且,她也这样忍耐成功了,十七年,从徐雁来有记忆起,从来没有变过。
徐雁来看着这样的秦虹,黑色的眸子里闪过愤怒和失望,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不明白秦虹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明白秦虹为什么一点反抗的意愿都没有。
如果秦虹愿意,他可以带着秦虹和徐露言离开,他有绝对的自信,徐冲不会找到他们,况且徐冲现在也打不过他,他已经长大了,也长高了,有了更大的力气,拳头也比徐冲更硬了。
他这样跟秦虹说过,但秦虹的回答永远都是:“他会改的,雁来,他会改的。”
可是,显而易见,秦虹的回答永远是自我安慰,徐冲的拳头从来没有停止落在她的身上。
闭了闭眼,徐雁来心里是空落落的愤怒,这团愤怒落不到实处,像是一只随意飘动的气球,他想要宣泄都找不到能够扎破这只气球的地方。
睁开眼,徐雁来眼里多余的情绪已经散的干干净净,他说:“我带你去医院。”
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但秦虹却拒绝了,“不用了,你去巷子里的诊所看看脸上的伤,要是没钱就先垫着,妈明天支了工资再还上。”
徐露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间门口,看着房间里的状况,还有坐在床边的秦虹,心里有些害怕,小心地捏紧了徐雁来的衣摆:“哥哥……”
她今年才刚刚六岁,还对暴力以及暴力袭击过后留下的躁动和慌乱无法适应。
徐雁来说:“他把你所有的钱拿走了?”
秦虹抬头,扯唇笑了笑,她年轻时是美丽的,但这份美丽随着殴打以及时间的催促,早已变得腐朽不堪。
徐雁来看着这样一张脸,忽然觉得好陌生。
她说:“以后还会有的。”
徐雁来顿时再没有了追问下去的**。
他扶起秦虹,让她趴在自己身上,“我带你去医院。”
秦虹看着他清瘦的脊背,犹豫不肯,“没事的,我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上来。”徐雁来看着灯光落在地面的晕黄光影,从齿间迸出这两个字。
虽然从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秦虹知道他生气了,于是便顺从地趴在徐雁来的背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下意识地听从徐雁来的话。
背着秦虹,让徐露言拽着自己的衣摆,徐雁来带着两人下了楼。
虽然答应了去看医生,但秦虹说什么也不肯去大医院,只愿意去巷子里的诊所看看。
徐雁来依着她,深夜十点,敲醒了深水巷唯一的一家诊所。
诊所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开的,年近六十,原本听到门被拍响还有些埋怨,但一开门看到徐雁来和他背上的秦虹时,立刻收了表情,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让秦虹躺在了诊所里唯一的一间简陋病床上,检查了一番后,说道:“没什么大事,除了头上的伤,其他都是小问题,多养养就好了。”
徐雁来冷着脸不发一言。
这样的话他十七年来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早已听得耳朵起茧。
然而,耳朵起茧又如何,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李全德又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徐雁来不说话。
老头见他不答,也没追问的心思,给秦虹包扎好额头的伤口,又给开了几副热敷的膏药。
“今晚没钱,等有钱了再还你。”徐雁来说。
李全德头也不抬,随意“嗯”了一声。这样的流程,他也见怪不怪了。
背着秦虹离开前,徐雁来又被老头叫住,对方敲敲玻璃柜台,“这个拿走,再不用就过期了。”
徐雁来垂眼看去,一瓶红花油放在柜台上,不是满的,被人用去了大半瓶,只有剩下的一小半了。
徐雁来没有说话,拿起红花油就走。
把秦虹背回家放在床上后,徐雁来才开始收拾满地狼藉。
徐露言被他哄着睡觉去了,秦虹躺在床上没法动,徐雁来一个人弓着背蹲在狭小的房间里捡拾着地上的衣物。
房间很小,他蹲下去有些艰难,秦虹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眼里有水光闪烁。
“是我对不起你。”
徐雁来手上的动作没停,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又或者只是单纯觉得,不管有没有听到,都没有任何意义。
收拾完房间,又去客厅把所有的锅碗瓢盆和调料整理好。
墙壁上被酱油、醋和油遍布的各种颜色污渍被他擦了又擦,但始终无法恢复原状。
再一次看到抹布用力擦过后仍旧无法撼动的黄褐色痕迹,徐雁来将手里的抹布狠狠摔在了盆里。
确认秦虹和徐露言都睡着后,徐雁来轻轻推开了门,夜色深沉,他一个人离开了家。
深夜十二点,万籁俱寂,这个时间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刻,但对某一群人来说,却是狂欢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