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洄觉着罪恶不全在于他,他也是个可怜人,对他存有恻隐之心,看见他肌肤上交织纵横的种种伤痕,心里滋味难受。
钟离絮脑袋昏沉,从他被捕到现在不知挨了多少遍严刑拷打,药开始起作用,钟离絮感到瑟瑟的灼痛,微微张开眼,眼前的雾色散开,见褚洄刚刚包扎完,在给他换干净的衣服,她的脸离得很近,钟离絮似乎能看到她眨眼时浓长的睫毛在动。
钟离絮回过神,用他仅有的力气推开褚洄,又极其费力地曲身坐起来,他连咳几声,咳出一丝血,给她惨白的唇添了一分颜色。
钟离絮横眉冷对:“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喂你吃了药。”褚洄拿出药瓶递给他,“这药可以排清你体内的淤血,治内伤极其有效。”
钟离絮将她手中的药瓶打落,“谁要你的施舍。”
白色瓷瓶的塞口松落,里面的些许药丸洒了出来,褚洄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生气,她是见识过这家伙脾气更坏的时候。
“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真实身份的,我跟你讲一讲我们的初见……”褚洄放缓了语调:“那日我莫名来到这个世界,在战场上遇见了你,也是朝你射了一箭,你却在弹指间化解了,我拼了命地逃跑,还是被你抓了回去。我每天都很忐忑,害怕你会杀了我,但你并没有,最后你放我离开,还对我说你该是自由的……”钟离絮摸不着头脑地注视着她。
“钟离絮……”褚洄轻轻唤:“这一切是九冥之过,钟离氏是无辜的,星云阁也是,他们不过是尽到占天卜象的职责,你们不该对星云使下杀手。”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钟离絮扯了下嘴角:“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褚洄发自内心说:“你该好好活着。”
“可你们会让我活下去吗?”
“我向你承诺,只要你应我两件事,告诉我妖毒的解药,还有……”褚洄顿住,半晌未言,钟离絮已然猜到,沙哑的声音有些哽咽:“将我永生永世地困在这里吗?”他觉得可笑可悲至极,“这样的生毫无意义,还不如杀了我痛快。”
钟离絮抓起褚洄的手,直指自己的胸口,额头凸起了青筋,“来,杀了我!”褚洄一惊,见他的眼泪夺眶掉落,红了眼圈:“只要掏出我的心,给戎辛吃下去,就可以解妖毒了。”
褚洄陡然无措:“你说什么?”她不知钟离絮所言真假,是否故意说这些剜心的话,试探她如何抉择,褚洄猛然撤回手问他:“你舍得你的阿姐?”
钟离絮悲观道:“死亡何不是一种团聚。”刚刚用过了力,他低喘着:“我们苟延残喘地活着,只是为了了结恩怨罢了。”
褚洄心中说道:“了结恩怨,不惜勾结北冥,害死忠良,打破雷渊封印,释放万千妖魔返世,造成百世灾难。”她义愤地站起来,转身迈出几步,背向他说:“你若成了魔,会搅得南穹天翻地覆,为了世间的安宁,我必须要阻止你,若真到了舍一保一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
褚洄离开片刻后,钟离絮拖着虚弱沉重的身体,艰难地将药丸捡回瓷瓶,他的眉间浓云密布,盯着药瓶看了许久。
戎辛生命垂危,医官说恐怕挺不过三天,所有人慌成一团。
褚洄之前在阅览群时,知道引命术可以以命换命,唯今只有此法能够救他。
褚洄去星云阁找到时殷,因为使用引命术需要他的帮助,时殷表示不同意她如此做。
褚洄:“我的神血可以更长时间地压制妖毒,这样寻找解药的时间就会更宽裕,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时殷:“更长时间是多长,若到时还是没有解药,你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跟君屿交代,戎辛已经因为兰雪的死够自责的了,玄武营不能没有主帅,南穹不能没有水月使,我们不能没有你!”
“阿殷,言重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褚洄对他笑了笑,让他不要那么沉重,最终时殷还是答应了,褚洄请他务必隐瞒,时殷却说:“我只暂时替你保密,具体保密到什么时候,我说了算!”
经过几个时辰,褚洄消耗大半灵力,才将妖毒引到自己身上,时殷在旁护法,过程还算顺利。
术法刚刚结束,一口血就从口里喷出,褚洄根本来不及控制,大脑便遁入黑暗,身体向后倒下,被时殷从身后接住。他悄悄将褚洄带回星云阁,并遣人告知君屿,戎辛的妖毒已解,褚洄消耗灵力过度,在他那修养。
云间又落起了雨,青檐上风声潇潇,屋内烛明,药香萦萦,时殷坐在床榻边,给褚洄盖紧了被子,他思绪凌乱:“师姐,这么做……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