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廖夫人这么一带头, 又是国师亲口所判“福泽绵长”之人,众宾客就纷纷凑到王徽跟前搭起话来, 手头阔绰的当即就解了贵重的饰物相赠,囊中羞涩的就把好话不要钱般往她身上砸。
王徽虽已出阁一年,不算新妇, 按理说接受这么多长辈的见面礼是有些不妥的,但好在她年纪轻,今年刚刚及笄,也就是她继母别有用心,才这么早就把她嫁了出去,寻常官宦人家的及笄女儿, 也不过是刚刚说定了亲事,在家待嫁呢。
既是年龄小,收点见面礼当然不为过。
苏氏作为婆母, 自然也没有被众人忽略,大家夸她的势头比先前更胜, 当然,话题只是围绕着王徽而已, 聪明人都不会在这当口去提定国公父子俩。
苏氏心里再多不甘不忿、怪异矛盾, 也不可能驳了众位太太奶奶的面子去折辱儿媳,只得赔着笑,拉着王徽的手说了好些违心的称赞之言。
不过,她心底深处也稍稍松了口气:既是国师他老人家都说她是个有福的,那或许真是如此罢。
回到宴息厅又坐了一阵,就有丫鬟来报,说午饭得了。
苏氏就笑道:“府里简陋,不常待客,恐怠慢了各位,我让他们去醉德楼订了十桌一等凤舌席面,想来已是备妥,请贵客们移步莲池吟风阁用膳。”
饶是众位贵妇见惯了锦绣富贵,闻言也不由咋舌,金陵醉德楼素负盛名,食|精脍细,便是等闲一盘碎金饭一碗阳春面,价格也比市面上的要翻一番。
而这一等凤舌,又是醉德楼规格最高、价钱最贵的席面,单是一道主菜烩凤舌,便是取一百条锦鸡的舌头,加猪油高汤烹制而成,入口嫩滑弹爽,鲜美绝伦,乃是金陵名馔,且不单卖,只能随着凤舌席一并点出。
再加上其他窝翅参鲍、熊掌鹿唇做成的十几道珍馐,堪堪组成这样一桌席面,即便以醉德楼之能,每日最多也不过能整治出三桌而已,寻常人家捧了钱去也吃不到。
苏氏不愧是皇商之女,出手就是这般豪奢,一来就是十桌,花的钱恐怕远超菜肴本身所值,只怕接下来四五日之内,醉德楼的老饕们都见不到凤舌席了。
苏氏面上带笑,心里却在滴血,本来预算的是三千两白银满打满算,却见宾客众多,且都是开罪不起的,只得临时追加银钱,还拉下脸去求了苏锷,动用了庶弟的人脉,好说歹说才令醉德楼一天内做出十桌凤舌席来,每桌要价一百五十两银子,比原价贵了整整三十两。
所幸智性国师不耐聒噪,不在府里用饭,不然还得另外筹备素斋……但即便如此,她也打点了一千两白银供奉给承恩寺,这也是不得不花的钱。
不过……被众人围着称赞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苏氏觉得这买卖还是挺划算的,再看儿媳的时候,也觉顺眼一些,就露出个生硬的笑容, “辛苦你了,也一起来吃饭罢。”
王徽就揉揉额角,微闭了眼道:“多谢母亲关怀,只是我有些头晕……”
魏紫机灵地扶住她,“主子昨晚将近四更天才睡呢。”
廖夫人已对王徽颇有好感,闻言道:“既如此,妹妹就让她回去歇歇吧,看着脸儿都发白了,待会把那凤舌给孩子留一些便好。”
捎带着对苏氏都称姐道妹了。
苏氏巴不得眼不见王徽心不烦,就赶紧关怀两句,挥手让她回去。
王徽就笑着行个礼,又别过众位夫人奶奶姑娘,这才扶着魏紫的手离开我闻堂。
已走出去一段距离,却忽闻后头有脚步声,伴着小声的呼唤:“少夫人,少夫人,慢走……”
王徽回头一看,却是赵婆子。
赵婆子一路小跑过来,打着拱给王徽行了个礼,满脸带笑,“少夫人洪福齐天,老奴这厢给您贺喜了,国师金口玉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王徽看她跑得气喘,额上渗出了细汗,想起她为了赵粉跪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的样子,心下一叹,亲手扶她起来,“多谢嬷嬷,嬷嬷无须如此。”
赵婆子不明白王徽今日为何不理自己眼色,又怕是赵粉惹了麻烦,心下更加惴惴,却一直看不透这个莫测的少夫人,只得赔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少夫人的喜事,老奴也跟着高兴……”
王徽摇了摇头,淡淡道:“嬷嬷不必多心,我今日也没有旁的事,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姓史的表亲,便知分晓。”
赵婆子眼皮一跳,心道莫不是自己那个表妹对少夫人有所不敬,她平时是爱贪些小便宜,但为人不算坏啊,也相当听自己的话,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过去帮衬少夫人一些,难不成她还是弄出了岔子?
王徽看她脸色,就知她心中所想,遂笑道:“我知嬷嬷一心为我,心中感激,只是人心难测,我也不是离间你们姐妹二人,只你日后顶好还是拘着她些,事事多点拨几句才好。”
赵婆子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听王徽这语气也不像是大事,就略微松了口气,欲待再说些奉承的话,王徽已道:“嬷嬷不必送了,快回去罢,母亲身边可离不得你。”
赵婆子只得行礼一番,又小跑着回去了,见苏氏陪着众宾觥筹交错,吃得酣畅,便瞅个空子去了灶上,刚好瞧见史婆子正蹲在灶台后面,手里捧了半只卤蹄髈,吃得满嘴流油。
赵婆子一见表妹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便腻味,将她揪出来斥责一顿,又问早间之事。
史婆子向来惧怕这个有威有势的表姐,只得把蹄髈放进碗里,洗了手脸,一五一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