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紧紧抿着唇,强行将心口的浊气咽下。

萧允瞥了一眼对面,小声嘀咕道:“这沈博昌,着的什么魔怔,好端端竟发起疯来。”

他旁边的蒋桓端起酒盏饮酒,目光望向对面,女子穿着朱红色的长衫,长衫上绣着茜色的兰草,并膝跪着,单薄的身子匍匐,玉颈微倾,在烛光下,如渡了一层水玉。

被温过的酒水,热度慢慢从盏壁传递到指尖,他皱了皱眉,将盏子放到案上。

萧允正好看过来,目光正与他相撞。

一双深潭似的眸子,寂静到近乎冷漠,让人望一眼,便觉遍体生寒。

他揉了揉眉尖,吁了口气,‘嘿’了一声道:“兰煦,出来玩,别这么拘谨嘛!”跻身过去,拿肩膀推他,带了三分促狭道,“这丫头颜色着实不错,瞧着竟比我府上新得的那几个瘦马还有滋味些。你若有意,我便做主将人打发到你那去。”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揩了一下鼻尖。

含糊的口气,再辅以眼前这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饶是蒋桓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嗤了一声道:“你做主?教坊司虽说隶属礼部下辖,可如今却是梁督公的地盘,他的人,未经首可,你如何许得?”

‘嗬’,萧允似是喝得半醉,蓦然挺直了腰板,道,“我堂堂.....梁小王爷,一方宗室,还怕他一个阉人不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我们朱家的,区区一个教坊司的琴姬,本王如何许不得?”

又低头打量,咦了一声道,“只是这女子美则美矣,细看.....却少了几分情致,瞧着远不如我府上那些雀儿们酥软可人,想你近来为了北地细作之事辛劳,院里也没个服侍得力的人,这才想送个可人儿给你,你既不要....”目光挪至云笙处,面露遗憾道,“这么个冰雕玉刻的美人生生被姓沈的糟践,不是可惜了?”

风月场里的怜惜,又有几分真心,既蒋桓没瞧上人,萧允自然没有再开罪那沈博昌的道理,抬手斟酒,还顺带将蒋桓那盏也添满了。

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朝那沈博昌道:“博昌,一个女人而已,由她去了罢。”

正骂得起劲的沈博昌听见这句,先是怔了怔,而后有些脸热。

沈家虽说与太监曹盛过从甚密,惹了不少清流弹劾,但内里毕竟也是百年以上的大族,要脸!

今日以为梁王接风为由起的宴,他原本也存着交好的心,冷不丁被萧允下了面儿,自觉难堪,自然更加羞愤。

心道,他萧允不过闲散王爷,支藩又早,于上京半分根基也无,自己倒也不必惧他,只轻巧告了声罪,朝他拱手道:“殿下是贵人,未曾同这等贱皮烂骨打过交道,不知道这种货色的德行,不给她们点颜色,她们走下不神台,只怕这会儿子还拿自己当贵女看待呢!”又转过头来乜着云笙,“我若没记错的话,你是近来名动上京的三绝之一,对吧?”

云笙一窒,实在不知他突然提及此要做什么,不敢答是。

沈博昌冷声道:“听闻你父如今在北地,被封明国公,‘明’乃实务之意,焉知他不是借此在讥讽我邺朝天子。他如今在国中仅剩你一支骨血,不知可曾派人与你联络过?”

云笙唇角绷紧,道:“陆楷瑞自叛国之日,奴婢便发誓与其恩绝,他自是不会派人与我联络。”

“哦?”沈博昌不信,举着酒盏,蹲下来看她,“当真?”

酒水在烛灯下粼粼涌动,晃得云笙直想作呕。

他见状笑道:“教坊的姑姑管的紧,没喝过几次酒吧?”

云笙抬眼,见他去了酒盏,一只手拎起壶来,突然反应过来,颤声道:“奴婢今日身子不适,不宜饮酒,求大人宽恕奴婢这次。”

室内彻底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

沈博昌却不依,脸上浮出油腻的笑来,道:“古有香肌暖手,咱们今儿也试一回香肌温酒。我听说将佳酿用酒盏盛好,搁在美人胸前的小衣,用此法温热的水酒,没有酒水的辛辣味,还会变得绵软甘甜,诸位,听曲有什么意思,不若咱们试试这个。”

话说间,一杯温热的酒水便泼到了云笙胸间。

她今日为攻下梁王,特意选了这件凸显身材的朱红色长衫,还让绣娘将尺寸改小了,胸前衣衫被浸湿,两处山脉愈发耸显。

云笙双臂抱于胸前,气得脸颊发红。

自入了这教坊,她总是再三忍让,可即便如此,也未能次次全身而退,这一刻一腔孤愤盈满在胸,连姑姑平日的教导都被抛诸了脑后,倏然站起身来,拜了拜道:“沈大人,奴婢虽身在教坊,但好歹也是礼部治下,有为宫廷奏乐之能,逢朝盛会,得窥天颜也是有的,身不洁不足以面君,此等事,恕奴婢不能奉陪。”

说着,侧过身子,又朝段昆宇拜了拜,“段大人掌礼部多年,教坊眼下虽是梁督公下辖,但亦属礼部教管之地,大人当真不肯为奴婢说句话吗?”

段昆宇不想得罪沈博昌,他一个小小礼部侍郎,与当朝首辅门庭悬殊太甚,然那陆云笙既抬了皇上出来,他必要开口回护两句。

去拉那沈博昌,劝解说,“博昌兄想吃美人酿,何必用她们这种人,日日迎来送往的,不干净。改日去我那,我亲自选人为你温酒,保管个个都是春苗吐丝一样的人儿,连油皮都没破过一块。”

沈博昌却不为所动,看看段昆宇,又看回云笙,嗤了一声道:“行啊,敢情还和咱们段大人交着心呐!有他为你出头,本官是要网开一面的,可今日本官想听的曲子还没听到,这又该如何?”

段昆宇有意熄火宁人,见沈博昌有了活口,心思也活络起来,举着酒盏,转到云笙面前,“令堂是八绝之首,你既继承了令堂的美貌,想必也继承了令堂的好嗓,就是唱一唱而已,何必认真!”

云笙低着头没有说话。

段昆宇继续劝她:“你父兄抛下几十万百姓,带着亲卫降了大渊,你们陆家的女人死的死,逐的逐,如今只剩你一人了吧?你还拧巴个什么劲,莫不是也觉得问心有愧,对不住咱们边城的百姓?”

为了逼迫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连边城百姓都抬了出来,云笙知道躲不过,只得开口道:“奴婢遵命!”

可那沈博昌意在羞辱,又哪里是真的想听曲,云笙方将琴身摆好,脖颈却覆上来一只大手,力气大得惊人,勒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了。

男人脸上狰狞,“你这贱婢,敬酒不吃吃罚酒,方才让你唱你说不会,现在想唱了,可老子不想听了,你不想为爷们煨酒,那便把这一壶酒都喝了。”

眼前一阵晕白,辛辣的酒水像灼烧的炭火一样被呛进了肺里,云笙忍不住咳嗽起来。

可酒水一盏接着一盏,似乎没有尽头。

段昆宇也有些为她着急,只不好明着帮她,只在一旁劝,“姑娘何必如此不识抬举,早应了不就好了。这酒叫做‘鹿三白’,是用各种大补的药材酿制而成,是好东西,尝尝也好,待沈大人的气消了——”

话还未完,厅内轰隆一声震响,好好的雕漆红桌竟被劈成了两半,齐齐砸到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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