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成为一名演员的梦想呢?那大概是在他第一次接到剧组的杀青外卖单的时候,到棚子里看到各路人马各司其职,演员们又哭又笑,剧务人员们忙上忙下,当导演喊出一声“咔!收工!”,众人便三三俩俩地散场,有的还有遗憾,有的则意犹未尽,有的还想着自己是否还有下次拍戏的机会,有的却知道这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相聚。像极了一次完整的人生经历,从无到有,从聚到散。
最让纵令心笙摇动的,是当所有人都凝神聚气地盯着灯光下的主角们时,那种万众期待的目光,以及沉浸角色之中的人们的那种信念感,令人不禁沉迷其中,仿佛真的有这样一个故事在发生着。
那一天,纵令停了所有的单,就这样站在人群的边缘,看着望着,入了迷似的,直到灯光熄灭,人去楼空,最后是一个场务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说:“哥们,我看你在这里很久了,剧组已经杀青啦!走吧!”
纵令跟着这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走下了楼梯,在对方即将离去的时候,叫了一声:“大哥,我也想演戏,能不能留下一个联系方式,有什么活都可以叫我,我都可以干!不要钱!管饭就行!”
场务大哥看纵令的确长得盘正条顺的,而且也的确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缺个群众演员或者搭把手搬东西的苦力,于是也就给了纵令一个联系方式。
那一年,是纵令跑外卖的第一年,也是他刚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的本命年。
后来,纵令还真的就慢慢从剧组临时杂工开始,偶尔客串一些背景人物,或者有一两句台词的小群演。
后来和各个剧组的选角导演混熟了,也会在请人抽根烟的时候递上自己做的简历,也是那句话,不要钱,有活就行。
有些导演看他的身形还有武术基础,还真给过他几个武戏的小角色,有几页台词的那种。再后来,还和一些武术导演经常一起讨论套招,别人不敢做的动作,他上,别人觉得危险的戏份,他来。有些男演员的动作不标准,达不到导演的要求,他也会临时做上几个场景的武替。
于是,圈子里渐渐都传开了,有这样一个拼命三郎,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敬业勤奋,最重要的是,还不要工钱,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只要在组里,基本都是乐呵呵的露着酒窝,谁都愿意和他聊几句。
虽然如此,纵令还是没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还是只能依旧靠着跑外卖和其他的兼职养活着自己,不找全职工作,只是为了能有灵活的时间接剧组的活,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追逐演员梦想的第三个年头,在2岁这年,因为一次见义勇为的视频,他拿到了一次真正可以验证自己的机会,一个投资5亿的历史电影大制作的全球选角试戏的机会。
当接到试戏的通知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正在送一个18楼的外卖单,正巧遇到电梯维修,只能一层一层的往上爬,还好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保持体能锻炼,所以送达的时候,状态还算正常,虽然满头的汗水已经浸入大衣,但是纵令还是挑了挑眉,保持微笑。
正准备下楼,电话响起:“请问是纵令,纵先生吗?我是XX公司的选角副导演。我在短视频上看到了您救人的视频,正好当时有认识您的同事也在,就和我提起了您,我也看过您的简历了,这边有一个电影项目正在进行全球选角,您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过来试试,时间是后天下午3点,地点在XX大厦。”
挂掉电话以后,纵令坐在楼梯间,久久无法回神。他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亮。手指紧紧地攥住手机,手心的汗慢慢地汇聚印上屏幕,留下模糊的痕迹。
试戏那天,天气难得的晴朗,冷冷的阳光照射在纵令身上。纵令穿上了买了以后一直没怎么舍得穿的羽绒服,头发也难得的打上了定型发胶,谁让他天然卷呢!
到了等候区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候了,都是生面孔,似乎也都是新人,看起来都很年轻。
纵令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华灯初上,他裹紧了大衣,先是缓缓地走着,接着又加快了脚步,走到一个人少的人行道时,就小跑了起来,大衣没有拉上拉链,随着他越跑越快,衣角也随之翻飞不定,并且伴随着他畅快的笑声。还没有结果,但是他觉得自己再没有哪次能演的那么的畅快了!
纵令和宠物医院老板请了一天的假,带着一堆零食和啤酒,去了一家武术馆。
这家武术馆的馆长是他曾经同门师兄,从小一起练武,不过遗憾的是,他没能走到最后。而对方顺利地考上了体育大学,毕业后也得到家人支持来到首都开了这家武馆,虽然境遇不同,但他俩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可以说的上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杨言武刚刚送走最后一批学生,就看见纵令提着一堆东西蹲在门口,手指夹着烟,却没有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阿令,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就可以提前下课了,现在的这群兔崽子可是真难伺候啊!”杨言武也跟着蹲了下来,顺手拿过纵令手里的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前几天吃酒席顺走的打火机,点上烟,开始吞云吐雾。
“不是和嫂子说戒烟了吗?不怕她抽你呀?”纵令斜了他一眼,杨言武的媳妇也是学体育的,臂力惊人,扔铅球的。
“最后一根,明天开始。”杨言武又美美地吸了一口,道。
“我今天去试戏了,徐可导演的。”纵令打开一罐啤酒,灌了一口说。
“真的假的?你小子,可以啊!”杨言武一手捂住烟,怕风吹的太快,开心地道。
“我觉得,我离梦想好像又更近一步了。”纵令郑重地说道,然后一口干掉了一罐啤酒。
“不容易啊,我就说你小子会有出息的一天的,以前师傅最喜欢的也是你,天天就对着我说纵令怎么怎么地,纵令哪哪都好!哈哈!”杨言武也拿了一罐啤酒,把烟头按到地上碾灭,然后扔到不远处的垃圾箱里。
“可惜他看不到我出人头地的那天了,你说,他好好的干嘛要上山找什么破草,结果丢了命。”纵令红了眼睛,仿佛还能看到师傅紧皱的眉头和对着他们这些师兄弟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意外,谁也不知道那天会下暴雨,山洪爆发,他没来得及下山。唉,你也知道,他平时就那点子爱好,种花种草的。城里养殖的他看不上,就喜欢山野生长的。”杨言武安慰似的拍了拍纵令的肩膀,他这个师弟,从小就很敬重师傅,是师傅答应他爷爷奶奶带着他练武,强身健体也好,学一门本事也好,终究也是一条出路。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也算是让他把心志磨炼出来了,也才能让他在以后的道路上能够自强不息地走着,这就是学武之人的心气。
“我想他了,也想爷爷奶奶。有的时候,我会梦到他们,他们一个个的冲着我笑,也不说话,但是我看到他们,我就觉得安心。”纵令小声的说着,1米85的大个子就这样蜷缩了起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杨言武也喃喃道,他很少梦到师傅,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比起传承武术,倒更像个商人,一身的铜臭味。
突然,纵令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举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好友申请,留言栏写着:“叶南”两个字,简洁而直接。他想起来自己准备的那些档,看来她收到了。快速的点击通过,他思考第一句话发些什么比较好。
杨言武见他突然坐直,然后开始捣鼓手机,神情严肃但又明显感觉到心情好了起来。他好奇地凑过去,就看见一个空白对话框,名字是【冬眠中...】,倒是看不出是男是女。
最后,纵令点开了表情包,上下划拉了一圈,发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发出去以后,就紧张地盯着屏幕,一眨不眨的。
对方也很快回复了一个同样的表情。纵令露出自己经典的酒窝,正准备问长江到新的环境感觉如何,有没有应激的表现。杨言武却一把抢过他的手机,点开了叶南的头像,一只狗。朋友圈可见三天,什么也没有。
“这人是谁呀?你这么紧张。”杨言武觉得自己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起,谁说只有女人爱八卦,他向来是有瓜必吃的!
纵令一个扣肘,准备反手抢过手机,没想到杨言武早有准备,反而一只手掐住他的一只手腕往下压,另一只手把手机放到嘴里咬住,然后抽出空来再快速抓住纵令另一只攻击的手。
纵令无法,只得快速凑过去,头顶撞上了杨言武的下巴。杨言武吃痛,双手一松,嘴也松开了,纵令一把抓过去,差了一点没抓住,手机从楼梯间滚落下去,然后屏幕一黑。
完了。纵令和杨言武两两对视,然后同时想到。
所以,叶南等了三天也没等到纵令的下一句,因为手机整整修了三天。试戏通过的消息,还是对方通过他简历里留下的紧急联系人,也就是杨言武的电话才辗转告知了纵令。而且需要纵令在一周后就得安排好进入训练营,所以中间纵令也一直忙着处理各种事情,把兼职和一些之前接的杂活都给退了。
最后,拿到宠物医院老板给的猫粮时,才鼓起勇气,用刚修好的手机给叶南发了一个“在吗”的表情。
他本来只是拿着猫粮路过,刚刚结束夜班,想着顺路过来,看看叶南有没有起床,正常应该是还没起床的,谁家这么早起床,而且她在冬眠中,冬眠的人应该更不会早起吧?自己这个时间过来,也没啥用。要不,还是下午再说吧。
没想到对方很快就回复了信息,纵令就这样抱着猫粮,走几步又停下,又走几步,来回循环。
正好杨言武又打来电话,问他行李准备的如何,他到时开车送他进剧组定的酒店,因为这次训练营是安排在郊区一个度假区里,里面什么都有,直接就可以带着行李拎包入住。
纵令应了几句,挂断电话。一转身,就看见叶南用她那清澈又沉静的大眼睛望着他,他顿时想,怎么像猫一样呢?悄无声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