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和识趣地未再跟随。
印婵院,景珩跨过月洞门,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景致,碧潭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红色锦鲤游来游去,树枝在冬风里瑟瑟作响,恍惚间,叶莺从窗户微微探头,笑着对他道:“殿下回来啦”。
再定睛细看,窗扉紧密,什么都没有。
迈进房间,几上仍然放着叶莺消失前晚读过的兵,仿佛她只是去园中散步,很快就会回来,可巾架上叶莺用过的帕巾干爽,显示着主人已很久未来过。
景珩掀开紫檀嵌金妆奁盒,她常戴的他熟悉的首饰静静躺在那儿,似乎一件未动,他去打开衣柜,衣裙琳琅满目,挂放得齐整,他不知少了哪一件,他完全想像不出她那天出门的模样。
景珩俯倒在拔步床上,身下锦被似乎还带着叶莺的体温和淡香,他深埋其中,贪婪嗅着那若有若无气息,锦被洇润一片。
朦朦胧胧中,景珩来到未央湖边,湖水碧绿清澈,翠绿中掩映着茂密水草,突然,繁密舞动着的水草被一只苍白的手撩开,叶莺面无血色的脸在一片碧绿中骇然可怖,她痛苦挣扎于水草中:“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景珩不假思索跳入水中,向叶莺游去,湖水冰冷刺骨,可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叶莺在水草中向他挥着手,他拼命地游,想拉住她的手……
他和叶莺间的距离那么短,可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拼命,他就是游不到,他就是无法靠近,在他筋疲力尽那一瞬,他的手终于触碰到她,冰冷滑腻,似水中的一块石头,他心中惊喜尚未释放,下一息,他被困在水草中,腿脚被缠得动弹不得,冰冷湖水涌进他的鼻他的嘴,他无法呼吸,他的肺要爆炸,他在水中无助四望,蓦地发现叶莺就在他头顶不远出,她坐在小船船头,惬意地用脚拨动着湖水。
那水花似打在他脸上,也似飞进他心里。
一阵阵水花飞起,声音似珠玉落盘。
叶莺温柔地笑:“哥哥,你迟啦,这是迟到的惩罚”。
景珩憋不过气,猛地惊醒,他埋在锦被中,眼眶周围湿漉漉一片,室内黑暗漫延,已是冬日深夜。
他在床边坐直身体,双手抱着额角,被水淹没窒息之感仍笼罩着身体,让他感到头闷腿脚酸麻。
想找到她,无论在水里,还是在哪里,想问他的惩罚有没有尽头。
未央湖的水整整排了一个多月,正月里各种水上灯会活动自然都被取消,等湖底彻底暴露出来,淤泥腐植不断散发着异味,周围百姓叫苦不迭。
更让百姓惊讶的是,燕王景珩一身农夫挖藕的装扮,独自一人在臭气熏天的湖底,拿着根铁棍一点点扒拉着他王妃的踪迹。
“燕王脑子……”路过的百姓掩着口鼻,另一只手指指脑子,又是惋惜又是错愕的目光看着湖底满身泥污的人。
景珩不放心任何人,他要亲自证实。
高玄泰在湖边陪了他两日,第三日亦受不了浓重气味,打了退堂鼓。
景珩扒拉了一周结束他对湖底的探查,回府躺了三天。
第四天,他早早起床,吩咐仆从用早膳,张承和看着不成人形的景珩,心里已是老泪纵横,他眼角湿润给景珩布菜,口中颤着声:“想吃就好,慢慢都会好起来”。
景珩点头,看向张承和:“我想出去散心一段时间,府里的事你多操心”。
张承和刚刚放下的心又揪成一团,散心?还是没死心?
可看着景珩大口吃饭,他自我宽解,不管怎样,愿意吃愿意动,是个好的开端。
景珩向景琮辞行。
这一个多月日子,景琮秦希娴亦都未睡过好觉,他们本以为在除掉景豫没有任何阻碍他们的障碍后,他们前路平坦,会开开心心过一个前所未有的幸福年,未曾想有了这事儿。
两人为叶莺真实面目和目的担忧,也对景珩和叶莺的关系诸多疑问。
景琮问道:“你想去多久?打算带多少骑兵?”
“不知,就我自己和近身随扈”。
景琮放下心,顺水推舟既是试探亦是防范:“出去散心是件好事,可兵不可一日无帅,朕许你三个月假,三个月后无论怎样,你都得回来”。
景珩并未应答,景琮道:“既然要去散心,也去去北地信王明晖那儿,那儿是你少时呆过的地方,和我们这儿风土完全不一样,你或许可以改换心境,也帮哥哥打探下明晖的心思”。
景琮踌躇片刻,对景珩道:“过去一直和北地保持着联姻,才能稳固北方,现在长公主和明婳都没了,你探探明晖动静,朕给你朕的信物,需要时沿路各知府都任你调动”。
景珩并不想参与这些事,他目光看向景琮,刚想开口拒绝,景琮看破他心思,开口见心:“弟弟,朕不想你心中只有她一人,只有她一事,有个事情做做,慢慢能走出来。这个事情你去帮朕探查,朕想你可以逐渐放下”。
满眼诚挚和关怀,一如过往景琮待他那般温煦,不挑破他的心思只给予支持,景珩推辞的话在喉间转了转,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