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音,往来峰顶;山猿皆鸣,此起彼伏;白云徘徊,久之不散。日子就这样平稳而毫无波动地一日日流淌了过去,缓慢温吞得宛如一锅千仞高山上永远也煮不开的开水——②

然后在全新的天界落成的那一刻,这锅温吞吞的、似乎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有什么异常变化的水,就好像被换成了一锅沸油,还是往里面滴了一滴冷水的那种,“哗啦”一声便彻底炸开了。

不过一眠,地覆天翻。

岸边高耸的神女峰摇晃了一下

身躯,刹那间地动山摇,江河倒涌。她又从逐渐崩裂、越扩越大的缝隙中探出手臂,便有满目金光从中涌出,且这金光比当年她作为“瑶姬”诞生时,要更盛大一万倍:

因着千百年来,在华夏神州这片土地上耕作的,无不感念大禹治水的恩德;而在九州四海之间,只有她协助治水的传说得以保留的、瑶姬的领土与家乡里,她被作为“治水”的神灵供奉。

或者说得再近一些,在北魏天显二十七到三十七年间,开山治水的秦慕玉与秦金钗,其真实身份白水**,便是从天河中诞生出来的精灵。

只不过这一刻要等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成真,因为瑶姬的神职在与泰山府君相撞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们之间必然要产生种种因果,等到泰山府君真正诞生后,瑶姬才能收回她的神职。

眼下天界大变,幽冥界等下也自然要另立新君,且这道任命要从天界新任的统治者之手发出。既如此,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瑶姬苏醒?

金光菊的洪流浩浩荡荡奔涌不息,如织金般散落点缀在瑶姬的裙角,生机勃勃,光彩夺目。佩香草兰花、以云雾的女子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角,随即轻轻一笑,在水汽与云雾的簇拥下,披满身锦绣鲜花,从容踏上祥云,伴着袅袅丝竹声登天而去。

她所过之处,所有生灵便要下意识退让;她的裙角掠过的地方,便长久回荡着金光菊浅淡的芬芳。清香过处,浊气退避,雾霭飘散,就连山间江上的云雾,都变得更加澄澈轻盈。

整片巫峡的草木在这一刻齐齐倒伏,向着瑶姬离去的方向行礼;原本差点因为“岸边突然缺了一座高山”而决堤的江水,只和瑶姬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平复下去,继续沿着秦金钗她们当年开凿出来的水道,按部就班地乖巧流淌下去了。

这便是真正的“功德”的力量,而并非后人强行伪造出来的“香火”。

斩石疏波,有功见纪;巫山之女,高唐之姬。

更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说,瑶姬是此世第一位从人类化作仙人的“超凡入圣”者。名为修行与飞升的大门,依靠功德而并非香火的规则,在瑶姬凭着生前协助治水、安定后方的功绩进入天界后初具雏形,在她沉睡的数百年里凋敝得近乎于无,而眼下,这一从很久很久之前,便被瑶池王母定下的概念与规则,正要随着瑶姬的苏

醒,重整三界的秩序。

瑶姬一路驾云行来,畅通无阻,瞬息便至天门处。

新生的天界自上而下全然一派古朴气象,半点不见之前堆金砌玉、穷奢极侈的靡丽之态。以往哪怕是从三十三重天最底层的太皇黄曾天处,也能看见位于离恨天的瑶池的一角——而瑶池的装饰与布置,甚至还是离恨天中,相对来说比较简单朴素的了,旧天界风气如何,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便可见一斑。

可眼下,不仅从太皇黄曾天的天门处,已然看不到新生的三清天中,任何一处建筑的影子,甚至连天门的模样都变了:

两根古朴简约的石柱拔地而起,直入高空,竟不可寻其终焉。其上镌刻精巧图画无数,画的是女娲开天辟地、高禖神主宰繁衍、炎黄二帝创立部落、共工治水、夸娥逐日、嫘祖缫丝、仓颉造字、听訞驯化万物、西王母执掌昆仑、玄鸟扫清地之浊气……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太古神灵的真身与传奇。

这些图画只是些简单的线条而已,没有上色,更没有旧天界那恨不得给一切看得见的东西都上个十层八层金漆的作风。但它们只是存在于那里,便有浩然正气扑面而来,威风凛凛,不容篡改,更不容侵犯。

不管是在新天界还是在旧天界,这里的长风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但眼下,这风在拂过天门之时,却再也不能阻拦从人间飞升上来的女子的脚步,更不能以所谓的统治者的名义,阻拦远行在外的游子归巢。

它曾有着寒冷入骨的威势,有着能把力量稍微弱一些的生灵连皮带肉一路刮到底的力量。然而,在天界落成多年后,在正神归位后,在被两枚火种轮番锻造过后,这九万里高空的寒风,便是再有天大的力量,也使不出半点劲来了,就好像封建帝制在被推翻之后,所有想复辟的人,都只能命中注定要失败一样。

轻柔的微风拂过瑶姬的面颊,也拂过了垂落在两道石柱之侧的帷幕。重重帷幕的质地是宣纸一样的白与柔,两道墨迹淋漓的楹联于其上龙飞凤舞,“天下太平”的四个大字高悬两道石柱正中:

廉洁奉献,丹心昭昭映日月;

瑶姬缓步走入,但见这里曾经驻扎着的、格外气派威风的天兵天将尽数不见,连带着千里眼和顺风耳,也不知何处去了。曾经把云华三公主拦在外面,半步也不叫她进入的规则与制度,就这样在新成的三十六重天中,尽数土崩瓦解,不可收拾,使得瑶草鬘鬟、云衣珠屐的女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完了这段她千百年前就该走完的路,一路直抵

瑶池。

在分列成两排的万千神仙注目下,在满堂鸦雀无声的威严静默中,得证真身、寻回神职的瑶姬,对着唯一位于高座的瑶池王母,还有长身玉立在她身边的玄衣女子深深弯下腰去——从此,天界便默认用作揖这种“鞠躬礼”,代替了时不时便要人弯下膝盖的“跪拜礼”:

“巫山之女,涂山瑶姬,见过瑶池王母,见过**灵妙真君!”

在她盈盈拜下的那一刻,被瑶姬带入此地的云雾,也尽数翻腾了起来,自从涿鹿之战结束后,便失踪至今的云中君从中现出身形。

她昔日曾因重伤,不得不在大战后从三界中消失,于是原本的天界里弥漫着的云雾,除去部分是因为天界海拔过高、气温过低而凝聚出来的真正的云彩之外,剩下的所有雾霭,都是云中君重伤难愈的创痕。直至新的天界落成,在充沛的力量与崭新的火种助力下,云中君才终于得以重新现身。

月宫塌落了,日轮停止了。双轮当空、日月同辉的奇景千年罕见,将所有的光华、所有的辉煌尽数铺陈,凛凛的寒霜与日轮的光焰一同铺满虚空。两驾金银的马车破空而来,带着萧萧风声与滚滚烈焰,一左一右,不偏不倚地停在了瑶池的正门:

日月并行,护持左右;我不松口,哪个敢走?

而且月姑明显不是一人来的。

已经从天界众神仙视线里,消失了千年之久,都快变成跟月亮捆绑在一起的符号的素娥,怀抱金枝银果的不死树,踉踉跄跄从月姑的银车上奔出,在玉质的枝叶簌簌摇动声中,一把抓住了青女的裙角,泣不成声道:“青女姐姐……我以为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当年素娥在昆仑山上,与西王母发誓之时,曾说过“永世不出月宫,看守不死之树”;而西王母也应允她,高禖神更是亲手将能够让神灵都转危为安、能够让人类不老不死的神树赐给她看管。

于是在接下来的千万年里,无论外界如何熙攘,无论人间的传说已经把素娥丑化成了什么样子——有说她根本就不是月宫的主人的,有说她是从莫须有的、名为“后羿”的丈夫那里窃取了不死药,才得以飞升成仙的,更有甚者还说她与名为“河伯”的水神都有过露水情缘——她都无法反驳,也无法降下神迹惩罚这些长舌夫,就只能默默地驻守在月宫,践约到底,半步不出。

可眼下,三十三重天被自上而下完全击碎,整个天界都被千万年后的人类的火种重铸,于是她漫长得仿佛望不到头的守望,也

终于得以圆满结束。

她的长发已经从月光的银白,变成了由衰老导致的真正苍白,可蕴藏在那双月白色的眸子里的,已经不是以往冷冷的火焰了,而是故人重逢的真挚的欢喜。

白发蓝眸的女子手捧不死之树,一路狂奔至瑶池王母座下,随后因体力不支跌落在地,却还是努力高高举起满怀的枝叶与硕果,呈现到瑶池王母的面前,又哭又笑嘶声道:

“月宫素娥,践约而来,未负陛下重托!”

“见过瑶池王母,见过**灵妙真君!”

在瑶池王母百感交集的注视下,玄衣女子缓步上前,从素娥的手中接过了不死之树,恰如千万年前,她的生母便是这样将不死之树交付给自告奋勇的素娥的那样。

我要让人类的女子免受苦楚,我要让她们能够永远有家归去。

素娥终于将不死之树物归原主,只觉无事一身轻,因此,在站起来的时候,她足下一个不稳,险些跌落,幸亏青女从旁拉了她一把,才使得素娥不至于跪倒在地。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她们明明效忠于同一位神灵,可在素娥发下那个她至今也未曾后悔的誓言后,这竟是她们时隔千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于是哪怕是掌管霜雪、性子更是比霜雪还要冷静沉着的青女,也不由得热泪盈眶,哽咽道:

“……多亏主君英明……天也,天也!真真未能想到,我们还有能再见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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