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两人对坐,相顾无言。
许羚偏头打量着窗外的风景,言祺祀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上锦洲的堪舆图。
霞月不是说太子有事找她商量吗?说话啊,怎么不说话?
“那个……”
刚开口便对上了言祺祀的眼睛,许羚下意识噤声。
言祺祀面上依旧冷淡,但熟悉他的人可以很轻易地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嫌弃。许羚也算熟悉他的人之一,但关键是她现在根本不敢看他。
许羚内心煎熬,她本可以不这么卑微的,可是对方是太子,官职比她高,现在又有事相求……
她愤愤地闭上眼睛,下唇被她自己咬的已经泛白。
言祺祀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手上的堪舆图他已然记熟,无需再看,反倒是眼前这人,每个动作都看的他烦闷无比。
垂头,手指微微蜷起,捏着布帛的一角就往对面丢去。
“锦洲堪舆图,你记清楚。还有,建康王可不是好糊弄的。”
许羚攥着布帛,面上乖乖,背地里默默腹诽,她也没糊弄那两啊,她说的都是大实话好吧。
“哦。”
锦洲的地界倒是较前两洲大上不少,而且锦洲主营米粮,基本上全国的粮商都集中在这儿,换句话说,锦洲最不缺的便是粮食了。那这样一来,不知道这建康王会不会愿意将所欠税款都换成米粮以做偿还啊。
东、南面皆是平原,西侧有一贯穿的峡谷,农民种地所需水源基本从峡谷里取,北面是城镇,从云洲进入锦洲需要绕过这西面的峡谷,这一下又浪费了不少时间,坐着马车是快不了了,骑马的话倒是能弥补点浪费。
看着对面正闭眼假寐的人,许羚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殿下,如果我们骑马进锦洲的话是不是能快点?”
见对面没有丝毫反应,许羚只能加大音量,“殿下?”
这下,人是给叫醒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被叫醒人的不悦。
“许侍郎不是最会做些自作主张的事?那此等小事何需问我。”
刚刚他做了个梦,梦中他与户部的其他人抵达了崇洲,结果刚进穆明王府他们便被软禁了。正有办法出去时却被叫醒,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伍里的一个护卫为了掩护他而被重新抓了回去。不知后续的感觉再加上他从未在白日里做过这样的梦的焦虑,二者结合下就像一把火不断灼烧着他的心,情绪一下便激动了起来。
话说出口后一下便好多了,此刻他看着许羚有些黯淡的脸,竟莫名升起一股自责,可他作为一国太子从来就不需要这种情绪。
许羚目光闪躲,从离开京城到此时所发生的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虽然结果都是好的,但万一发生了意外呢?她确实是过于莽撞了,一个人倒无所谓,但现在不是一个人,她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还有,她是不是又把前世的情绪给代入了,现在在她身边的言祺祀,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他是全新的、没有与自己有过许许多多经历的言祺祀。
收拾好情绪,她又恢复了常色,拿出了自己与大景太子第一次见面时的畏惧与恭敬。
“殿下,之前是臣的不是,接下来臣都会遵循殿下您的旨意。”
“我……”这下轮到言祺祀皱眉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又远了。
出行几天,他头一次感觉马车内空间过小,他拍壁叫停马车,而后掀开车帘就钻了出去。
“全队骑马行进。”
许羚莫名其妙地看着晃荡不停的帘布,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言祺祀的脑子有问题。
霞月见许羚下车,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她的目光在许羚与太子身上来回移动,脸上还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许羚皱眉,一步往前挡住了言祺祀的身影,面带怪异地看着霞月。
“你在看什么呢?笑的奇奇怪怪的。”
“郎君,您在车里同太子说了什么话呀,怎么突然就下车了呢?而且刚刚殿下的表情好奇怪,就像是心仪的东西被抢了一样。”
许羚回头,只能看到骏马旁露出的一点月白衣角。
“我也没说什么呀……算了,管他呢。霞月,爷带你骑马去。”
车队留下了四人原地看守马车,其余人分配好剩下的马匹便齐齐往峡谷方向奔去。
太阳西沉时,他们正好寻了块干燥避风的地方,准备生火休息。
许羚兴致勃勃地跟着旁人打猎回来,便见言祺祀裹着厚厚的大雕披风坐在火堆旁边,时不时地咳嗽着。
她下意识地皱眉然后看了眼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几乎都是肉食。那这肯定不适合多吃,不过在刚刚回来的路上,她好像有看到几颗果树?
许羚将东西放下,拉着霞月走到一边耳语了几句,而后躲着众人一头又扎进了黑漆漆的树林。
凭借着记忆以及手上着的火折子,她很成功地找到了果树,只是这树身修直,不宜攀爬。
许羚估摸着她到果实的距离,而后低头在地上寻了些石子,找准角度,将石子丢了出去,最后成功地打下了五颗。
抱着果实走在回去的路上,她不由地想起上一世打果子的事,其实她会的这些东西都是言祺祀教的,但她还没完全学好就没机会了。她刚刚一共捡了十颗,仅仅打中了一半,要是让他看见了,他肯定会先说她一顿然后同样用十颗石子打下十颗果子让她丢着玩。
不远处有火光透来,那人消瘦的脸埋在白毛之中,像是他,又不是他。
其实,她好像没理由恨他,即便最后的那杯毒酒有很大可能是他送的,但是……十年的时间啊,他好像不只是救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