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一合,清脆的响声在众人耳边炸现。许羚站了起来,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目光锐利,直直走向男人。
她拿过架在眼前人颈间的刀的刀柄,轻轻往斜上一抬,冰冷冷的刀面将男人的下巴撑起,让人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看着上方。
许羚依旧笑若春风,但在场的人都纷纷打起了寒颤,背脊似乎有冷意爬过。
只见中间那青衣男子微微弯腰,在靠近人耳朵的时候停下,嘴唇微动,而后跪着的人便一下瘫软在地,双目无神,表情惊悚,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许羚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注视着地上人几秒,而后直身还了刀。
她扫视了一圈周围,张嘴说了自进寨子里后的第三句话。
声音清脆,不似一般男子的浑厚与磁性,但也不乏温润与韵味。缓缓道来间,似卷在眼前展开,令人迷醉。
“诸位,我等是从锦洲去往京畿一带的粮商,一路风尘又险些命丧匪徒之手。昨日听闻甲门山上青门寨的威名,心有惶恐便提前上来与各位交流一二。出门在外又有重财在手,不得不慎而再慎,今日多有得罪,等粮车明日安全度过甲门山,许某必定郑重赔罪。”
“你个小白脸说的真是好听,我们现在被你五花大绑的还不是你说啥是啥。”
“那就我说啥是啥吧。”许羚麻溜地应下了,转身朝身后带来的卫兵招了招手,“你们将这些大哥都送到里边去,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晚些该冻着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许羚自在地来到了一边的老幼妇孺跟前。
微微拱手作揖,轻声道:“诸位姐姐妹妹老人家,许某刚刚多有得罪,万望海涵,也让他们送你们回屋如何?”
“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位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姑娘开口唤道,声音娇柔,含羞带怯。
许羚挑眉,有些意外。那姑娘见状,匆忙张嘴解释。
“我叫骆青青,是青门寨大当家的胞妹,今年刚及笄,不知小公子可有婚配?”
还未等到许羚的回答,骆青青身边的姑娘便开口笑道:“好你个骆青青,这么恨嫁,也不怕你大哥骂你。”
“我大哥才不会骂我呢,他就我这么个妹妹。骆子夷,我大哥还没认你呢,就想做我嫂子啦?”
“我,我哪有,青门大哥肯定会认我的……”
眼瞧着两人越说越激动,许羚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远离战场。
不过她们吵归吵,被透露出来的信息也不少就是了。许羚就这么背手安静地听着,直到两人被其余人分开。
她们抿唇看着许羚的表情,知道自己刚刚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一时间害怕地垂下了头。
许羚目光沉沉,眼眸晦暗,这个青门寨的来历也是心酸。
寨中的人都姓骆,崇洲邠山骆家村的骆。
说到这邠山,就有这么一句俗语,“邠山处处有黄金,七下八下装不空”。这话不假,因为邠山真的有金矿。骆家村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邠山脚下,他们不知到山上有金矿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但有朝一日,一支军队来了邠山,经过探查证实了金矿的存在,于是,骆家村的人只能被迫迁移。
自古以来,族地意识强烈,没有地方愿意分出一块地来给予这些外来人,所以他们只能一直走一直走,途中有人死去,有人失踪,有人放弃,只有现在眼前的这些人成功地落脚于这甲门山上。
甲门山原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才没人居住,但随着朝廷官道的规划与建设,这才有了榆林松重的关隘要地之称。但这并不能改变这原本荒凉的境况,于是,这些朴实的村名便成立了青门寨,走上了拦路抢劫的不良道路。
目送她们远去的背影,许羚抬脚走进了内堂。
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人了。
许羚坐在上首,看着被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面无表情,话声冰冷,毫无起伏。
“骆青门。”
骆青门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许羚像是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似的,一句一句地说道:“这不重要不是吗?骆青门,青门寨的大当家,十年前从邠山骆家村来的,有一个妹妹叫骆青青,刚满十五,整个青门寨都是骆家人。我应该没说错吧?”
许羚起身,绕着骆青门边走边说道:“你八年前成立青门寨是因为这里的土质不适合种植米粮,又恰好你们下山去谋事时与过路的人起了冲突,一怒之下杀了人而后就到了今天。骆青门啊骆青门,我刚刚同你说的话,你考虑的如何了?”
骆青门此时已经从震惊中回过了神,表情怪异,欲言又止,他目光挣扎地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人,然后一下丧了气,无精打采地跪坐在地上。
原先挺直的腰背已经软了下来。
许羚也不催,一双眼透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外边,不知何时起了风,将浓重的云朵吹的四散,露出了洁白耀月。星光依旧黯淡,但忽闪忽闪的,也令人无法忽视。
良久,一道闷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屋子内响起。
许羚眼中的月突然亮了一下,而后眉目舒展,自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