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川(4) 半面镜一生缘,天下定共朝朝。 (第2/2页)
燕叁讪讪一笑,飞快地起身,往屋外跑去,但即使逃命再重要他也没忘了将房门关上。
屋内终于清净了,言祺祀将压在胸口的浊气吐出,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上的茶杯。
半个月吗……
天明,屋外的敲门声如常响起,言祺祀睁眼从床上坐起,随意拿了件外裳搭在身上便开门出去了。他脚步拐向一旁的屋子,屋内,热气夹杂着药味扑面而来。
“来了,衣服脱了进去吧。”在白茫茫的雾气中,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然后一位白发老者手拿着一盆药材走了出来。
言祺祀颔首,从老者身边走过。像之前的十天一样,他需要在这药水中泡上四个时辰,然后施针排毒。
冰凉的身躯浸入滚烫的水中,眨眼间便通红一片。言祺祀表情未变,仿佛这只是正常的水温一样。
刚刚出去拿药材的老者进来,见他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调错了水温。今日为了更好的激发药性,他给用的可是刚烧开没多久的水啊,这人忍耐性这么高?
老者皱眉,试探性地伸手试了试,刚一触到水面便猛地收了回来,手指颤抖着,嘴里发出嘶嘶的喊声。
“你真不是一般人啊。”
“先生过奖,我只是体内余毒未清,寒气充体,所以才能接受。”言祺祀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毫无波动。
老者撇嘴,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药材给丢进去,“行,能受的住就好。接下来,我要施针了。”
言祺祀闻言,终于有了今日来第一次反应。他的眉头微皱,不解地问:“今日为何变了?”
老者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一副你别管的神态,“怎么,我是医者还是你是啊?老夫我自有章程。”
说罢也不管言祺祀欲言又止的表情,拿起一旁摆放整齐的金针便开始照着穴位扎针。
片刻后,老者心满意足地离去,独留言祺祀一人强忍着麻意坐在浴桶中。
几道穴位下去,配合着药浴渐渐带来的药效。言祺祀的眼前开始恍惚,整个身体从一开始的麻痹渐渐转为疼痛,就像是碎骨般,由下至上,一点一点地发疼。
起先还能忍耐,但愈到后边,疼痛便愈发明显,从骨头开始,连带着血肉和皮肤都有种被蚁虫撕咬的麻感。
额前面庞,汗水滴滴滑落,苍白的嘴唇,干裂起皮,他无力地依靠着木桶,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当下的事。
下巴以下都浸在了水中,他时醒时睡,已分不清朝夕。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许羚,但又不是她。眼前人,一身湘妃锦袍,面若冠玉,精致规整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眼熟的金凤钗,她眼中的情绪轻而易举地便能分辨,不像另一个她,不动声色、隐藏极深。言祺祀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害怕自己又不得不靠近自己,像只小猫,胆小又张扬。
画面一转,她全身上下的穿着都变了,变的素净,像是为谁戴孝一样。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个皇宫内没有需要她戴孝的人,只见她端给了自己一碗八珍粥,期待地看着自己将粥一口一口地送入嘴中。后来,他好像中毒了,不,他的身上一直都有毒,这碗粥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将他体内所有埋藏的毒诱发的引子。他昏迷了整整一月,醒来后便被人送到了这里医治,呆了多久呢,记不清了,反正他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了她。
她呀,自己没想治她一个谋杀储君的罪,她倒是恨毒了自己,好像自己杀了她全家一样。是啊,全家,她的全家都因为自己死在了北疆……
言祺祀从梦中清醒时,外边的天色已经深了,原来过了这么久啊。
哦,他想起来了,梦中那支金簪是他生母静贤皇后的,他一直视若珍宝,怎么会戴在她的头上呢?
梦中的自己也喜欢上了梦中的那个她吗?
另一边,许羚一大早又去找了宏林法师,但得到的结果还是同前一日一样,想着明日各队粮车汇聚,她便再没时间来找他了,所以她不想就这样放弃了。
虽然前世京郊自己也曾见过他,但今生事已改变谁又能说的准不会有差错呢。
许羚握拳,固执地守在宏林法师的屋门口,她就不信他会这么沉的住气,一天都不出屋子。
事实证明,他能。
日头已经偏西,许羚摇了摇有点晕眩的脑子,无力地依靠在墙上。
看来他是真的不会出来见自己了。
许羚有些沮丧的耷拉着脑袋,虽然这般想着,但双眼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门。
院外,身披红色袈裟的住持见许羚就这样站了一天,心里也是无奈,他摇着头叹气,转身离开。
“痴儿啊痴儿。”
许羚没注意到有人来了又走,她此时的心都扑在门上,就为了等一个答案。
有时,她也会问自己,这个答案真的对自己来说有那么重要吗?但这很明显,她的这颗心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个答案很重要,非常重要。
半面镜,一生缘,天下定,共朝朝……
“半面镜,一生缘,天下定,共朝朝……镜子的一半代表一生……天下安定之后共朝朝?”许羚直觉这就是答案了,前世不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还会有重活一次的机会,所以说前半句对了,那后边呢,共朝朝,什么意思?
“共朝朝,共朝夕,共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