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海啸般的惊呼传来。
令仪蹙眉之际,只见李冲纵马向这里奔来,脸上挂了不羁笑意,近身之后,在她面前勒住了马,马蹄高扬。
“吁——”
晋纯挡在令仪面前,没让飞扬的尘土污了她身。
“好狗不挡道,识相的话,让开!”李冲毫不客气道。
晋纯淡然含笑,“人如何,狗又如何?身后乃我妻,大人若要我相让,除非从我身上踏过。”
李冲也傲慢地笑道:“这倒不至于,可你能保证一直不离开洛阳护着她?晋纯,你还当如今是你晋家权倾朝野的宋国吗?”
令仪走了出来,“大人贵为大魏将军,我等自是不如。只是夫妻一体,辱我夫君,便是辱我,不知将军有何赐教?”
李冲朝晋纯挑衅一笑,又按着马头向令仪低下身来,温声道:“我只是想见娘子一面,用了些激将法而已。”又看了眼她手腕,“怎么?那串珠子不喜欢?”
令仪淡淡道:“扔了。”
李冲半点不生气,直道扔得好,那样的贱物配不上娘子,不过今天这个她得收下。
“将军好意,心领。”令仪语气未改,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冲却狡黠一笑,探身抽出她束发木钗,将手上穿了红绳的玉佩缠了几缠在钗尾,反手丢了回去,落到晋纯手里。
顿时令仪发散如瀑,美得惊人,生冷之气也快将李冲冻死。
李冲厚着脸皮,深嗅了口,赞了句好香,视线依依不舍地从她身上挪开,大笑着逞马而去。
晋纯却看清了他丢来玉佩乃是大魏特颁给将军的玉符节,见此符节者,如见本人。因此有了这块符节,不仅在洛阳各处畅通无阻,便是犯了错被送到官府,官厅里的大人也只会将人恭敬地送回家,自己去向上司回禀发生了什么。
“脏了,不要也罢。”令仪道。
她当然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这块玉佩意义非凡,可那又怎样?脏了就是脏了。
……
无人看见,当今魏王有那么一瞬间怒意勃发,几乎可以化作实质要人性命。
只是他到底还分得清轻重缓急,顺利送走了李冲一行人。
弯月当空,西宁公府万籁俱寂,令仪所居内间亦是安静无声,深垂素帐被月光照得微微发亮。
一只握弓粗手猝然探入,将皎洁月光带到了睡着的人脸上。
瘦脸上有两道水痕,能看出才哭过不久。
鼻息细弱轻柔。
一副叫人垂怜的模样。
若是在深宫内,只怕要叫君王日日宠幸,舍不得冷落。
拓拔宪指腹在她眼下抹了抹,泪渍的冰凉像密刺隐隐地带给他痛意,却又莫名想笑。
她会哭,她竟然还会哭……
铁石心肠的人,竟也有流不尽的泪?真是天下怪事。
又听见她痛苦地嘤咛了声,眉头紧锁,又轻又快地说了句“哥哥,对不起”。
拓拔宪眸光阴沉,透不进半点光。
似是生铁浇注而成的大掌扼住了她的细喉,寸寸收紧。
她可以在李冲面前为晋纯出头,有什么对不起他?
真正对不起的人是谁,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