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妄不由地垂下了头,想来许羚应是看到了刚刚他喝药的艰难,也是,他一个大男人竟怕苦,被姑娘家笑话很正常。
抬眼,许羚的背影渐渐融入阳光,他的心跳好像乱了一拍,脑中又浮现起那天许羚下楼,从暗到明,从远至近。
宋妄想着许羚应该不久就会回来,但等来了医馆开的药,等来了接人的马车夫,等到他已在车上安置,想要等的人都没出现。
四周的车帘遮的严严实实,但到底还是有些喧嚣跑了进来,宋妄不由地拢了拢搭在肩上的厚披风,想将自己整个人都盖住。
他的手才刚提起一边,右侧的帘子突然被掀开,随着光线的探入,一包由黄皮纸裹成的东西轻飘飘地掉在他的腿上。
视线过去,那人眉眼弯弯,脑后的青丝顺着歪头的动作扬至一边,其中夹着淡蓝的发带,在空中轻盈地打着卷。
“呐,麦芽糖,问过大夫了,不影响药性。”
说话间,许羚已经掀起车帘坐了进来,双眼直直地看向宋妄。
宋妄的手从黄皮纸上划过,复而抓住,白皙修长的手指不知缘故,默默蜷缩,而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对上许羚的眼睛,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很遗憾,他没有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瞬的黯淡和不甘,但,他相信,来日方长。
“许兄想的周道,多谢了。”
“宋兄客气了,在京郊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箭,我可能今天就不能好好的坐在这了。”
许羚说完这话后,车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她感受到车身晃动了一下,想来已经起步,便合上了眼,靠在车厢壁上假寐。
“其实,你根本不用我挡,对吗?”宋妄的面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你可以躲过去,是我连累了你,抱歉。”
这句话像是宋妄直接对着她耳朵说的一样,很大声,在她的脑中猛地炸开。她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宋妄有些红的眼角,以及无精打采、默默垂下的嘴角。
其实,声音并不大才对,但就是给她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很奇怪,也很奇妙。
许羚张了张嘴,喉咙直发干,等了好久,才从一片混沌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抱歉……”许羚呢喃着,鼻头涌上酸涩,她对着宋妄笑了一下便背过了身。眼眶有些温热,似乎有液体慢慢落下。
她,为自己感到不值。
估摸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在长春巷口停下。许羚早已将情绪收敛,弯腰掀开车帘便钻了出去。
宋妄慢了一步,便见车帘完完全全将前人的背影遮盖,眼中浮现一抹失落,但还未等他多思,一只白净的手便从帘边伸了进来。
还有的,便是那声悦耳。
“宋兄,我扶你下车。”
黑夜降临,有的人安然入睡,有的人辗转难眠,有人挑灯,有人赏月,总之,在得知许郎封官后,整个京城暗处的局势默默发生了变化。
寅时三刻,许羚头戴长翅官帽,身着四品葱青官服,手持笏板,满脸漠然地站在一片跪地的官员中,不由地有些头疼。
她知道,身为陛下特招进朝的人在众人眼中天然是皇帝一派的人,所以早晚会有和安王的人对上的一天,但是也着实想不到,双方较量会这么早进行。
许羚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上首,尽力维持住自己的心态。
陛下啊陛下,就算你想拿她磨刀,那也得匀出些时间让她站稳脚跟啊,这才第一天,她都没进户部大门呢,可不能被扫地出门啊。
诚然,现下的局势已经不容再缓了。周围跪下的都是户部和工部的人,瞧他们这同气连枝的样,不想也知道肯定是安王的手
笔了。但这两部同属右相管辖,也就是说,右相也是安王的人,那左相那边……
将心头的思绪收起,许羚不由地看向上首默不作声的言祺祀,太子的黄袍蟒服像件大衣直直地罩在身上,袖口耷拉着,愈发显得整个人瘦骨嶙峋。
她的眸光一暗,也是不解仅仅一日时间,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狼狈的。
原本还想找他合作,毕竟上一世除了最后的意外,他们配合的还算融洽,而且她对他很熟悉,知道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她完全可以凭此得到最大的利益,甚至于最后能够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
言祺祀,我可以助你登上那个位置,那么你是否能将你的能力展现给我看看呢?
“许侍郎——”
话音落,许羚便察觉到了无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淡淡地收回视线,往外跨了一步弯腰。
“臣在。”
“安王方才说要彻查去年藩王纳税造假一事,你作何感想?”
“臣觉得……”借着拖长的话音,许羚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了然,故定心俯首。
“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