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关于押解左翼将军李蹊的事,臣有事要奏。”
甘露殿里,沈鹿衔合上,不无诧异地看向许穆,“典靖司副使几日前就已出发了,许仆射还有事?”
许穆看到封页上赫然落着的“南华经”三个字,眉心微拧。
他面露担忧,“李蹊在左翼军中素有恩信,殿下只派江副使去,且所带僚属甚少,万一军士们护主心切,天高水远,臣担心江副使不能顺利把人带回,殿下是否考虑加派人手,或者指名更有威望的武将前往?”
沈鹿衔端详着许穆敦厚的面庞,没有立刻回应。
那晚问罪李蹊时,蒙岳也提出了同样的观点,不过他是自告奋勇,要亲自带兵去拿人。
还是沈鹿衔坚持,并借口脱身去照看幼帝,才将此事定了下来。
按住他的原因很简单——前世便是他负责押送,最后李蹊吊死在了中途的一所破庙里。
看许穆神色始终恳切,沈鹿衔道,“江副使是先帝亲卫,何况典靖司察摄百官,李蹊不会抗旨。”
江澄是先帝亲卫不假,可典靖司察摄百官这句,听来却不扎实。
典靖司本是先帝择亲兵组建,用以监察众司,衔命直指,可世家势力庞大,皇帝又病了这么些日子,典靖司早已式微,只剩警卫之权了。
许穆不善争辩,沉吟片刻,“殿下所言也有理,可臣还听闻了一件事。”
“仆射且说。”
“昨日采风的乐官回京,告诉臣沿江一带传言四起,说李蹊才是此次伐胡的大功臣,他归入王师后,迅速整军,大破羯虏,这才保住汉中,百姓们都众口相传,津津乐道,如今已是深得民心。”
沈鹿衔微怔,“竟有这样的传言?”
“是啊,殿下,这与当地传回的邸报全然不符!”许穆语气加重,“这分明是…”
沈鹿衔眉心一动,“这本是云渐的功绩。”
许穆越说越激动,“不错,这对云世子何其不公,怕是有心人想裹挟民意,弹压朝廷,臣以为…”
许穆喋喋不休,却见沈鹿衔眼波微转,唇边竟露出了浅淡笑意。
他一怔,“殿下…有在听臣说吗?”
沈鹿衔回神,“啊,对,这太重要了,多亏仆射告知,予马上处置。”
“……”
许穆顿了三顿,作揖道,“如此,臣告退。”
沈鹿衔颔首,许穆莫名转身,还未出殿门,便听外头小黄门为难道,“长公主,太后正在殿内同许大人议事,还请您稍候片刻。”
萧露语气不善,“正好,我也有话和许仆射商议。”
小黄门更加惶恐,“长公主,这于礼不合,且容奴婢去通传一声,哎,长公主!”
殿门被推开,萧露径直踏入,目光冷冷地看向大殿正中,略一屈膝,“殿下。”
许穆亦侧身见礼,余光扫过,只见萧露神色冷清倨慢,心里不由得一突。
曾经两人何其要好,如今见面,却是比之陌路还不如的尴尬。
沈鹿衔只是问,“长公主,何事如此情急?”
萧露理了理衣袖,“情急倒也谈不上,今晨女夫子前来授课,我只觉得哪不自在,直到宫婢来挪旧案,才想起来,原是侍读不在了,怪不得堂空旷,叫人心里冷清。”
许穆冷汗蹭地往外一冒。
无他,原来的侍读女官不是别人,正是殿中这位。
殿中寂静一片,没能拦住萧露的小黄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鹿衔神色亦是一怔,温声道,“也好,那就由公主从官家女儿中择一个品貌兼忧的,召入宫中便是。”
萧露一哂,朝许穆看去,“许大人。”
许穆忙转向她,“臣在。”
“听闻令仙阿姊才学出众,品性温柔,我一直很喜欢,许大人可有意让她来宫中侍读么?”
许穆不禁犹豫了。
自家女儿自己知道,许令仙才学尚可,可因是家中幺女被娇惯坏了,实在算不上温柔,何况从前在闺中,因为太子和种种缘由,同她们关系并不好。
他道,“小女才貌平平,能被公主选中,臣不甚荣幸,只是…”
“我知道,总得问过她的意思,”萧露笑道,“那便劳许大人带话了,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她说完,连容他想托词的时间都不留,头也不回地出了甘露殿。
许穆愣怔,“太后,这…”
沈鹿衔道,“公主近日孤寂,若能得令爱陪伴,定能好许多,而且女夫子博学鸿儒,想来对令爱也是有所裨益的。”
许穆只好妥协,“殿下说的是,臣这便归家,同夫人和小女商议。”
沈鹿衔笑得温和,“许仆射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