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渐回头,一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
逐溪索性把话摊开了说,“属下看得出来,太后身边那个叫星隅的小女使,少主公挺喜欢她的,是不是?”
云渐微一恍神。
他想起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像是有人持着小钹在心上敲击了一下。
逐溪只当自己说中了,“今天早晨袁柏溜到江暖阁,就是专门去找她的,当时江副使也在,属下才帮他遮掩过去,笑话,那毛小子凭什么和您争啊,他的命都是…”
他喋喋不休到一半,却发现云渐神游天外,愣怔停住,“少主公?”
云渐回神,“哦,你说袁柏。”
逐溪着重强调,“他今天还贿赂看守的小黄门来着。”
云渐蹙眉,“那为着什么呢?”
“为着支玉钗,要送给星隅的,”逐溪愤然道,“男子送姑娘玉钗什么意思,这不是昭然若揭吗?”
云渐神色沉冷下去,“胡闹。”
逐溪附和,“就是!胡闹!”
“江暖阁是什么地方,里头都是太后近侍,多少大臣虎视眈眈,生怕挑不出她的错来,他贸然过去行贿,把太后和仪鸾司置于何地?”云渐冷声道,“让他自己找甲卫领罚去。”
逐溪一呆,“少主公?”
云渐锋利眉眼扫过来,“还有旁的事?”
逐溪连连摇头,“没了没了。”他还有些犹豫,试探着问,“您也没有旁的事了么?”
“有,”云渐径直往外走,“饿了,吃饭。”
“……”
*
两人简单下了碗汤饼,就算把午饭对付了。
汤饼才出锅,还是滚烫的,云渐让它先凉着,挑了勺茱萸酱放汤里,“这次去姑苏的事办的不错,只是怎么连豫州的武将都带来了?”
当日出城,他看到城门戒严,便知崔巍有防人之心,联想沈鹿衔连夜颁发邸报之举,索性做两手准备,自己去接南诏来使,让逐溪到姑苏去寻舅父的老部下周存,看看吴州军营是否受到影响,能把人带来作证最好。
逐溪道,“此事是天公作美,我找到周叔后,他也正为军马之事愤懑不平,听闻少主公在调查此事,即刻便要随我回京质证,才至建京城东门,便看见那位武将被困在关卡进不去,我便引他到北门,交谈后才知,他是临江邾城边防军别部,北边军备苦崔巍辖制已久,收到邸报,群情激愤,索性前来告发,不料被拦在城外,我便让两人乔装,用仪鸾玉令才进得城来,还真堪堪赶上。”
“原来如此,”云渐恍然,“豫州和徐州一样地势靠北,里头也多是北方庶族武官,想来是崔巍有心苛待,令其边防不利,也借此提高北伐筹码,让朝廷不敢动他。”
逐溪道,“看来崔大元帅在北方恩信也不过如此。”
云渐哂然,“贪利而轻义,重威而寡德,部下必然反噬。”
守门甲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指挥使,云小侯爷来访。”
云渐刚端起汤碗的动作一顿,逐溪却懵了,“哪来的云小侯爷,楚王降爵啦?”
“……”云渐持筷的手一拍他额角,冲门外道,“请他进来。”
逐溪半口汤饼都没咽下去,便看见甲卫推开门,一名金冠锦袍的青年信步而入,看到主仆两人同席而坐,案上摆着两碗素汤饼,带了些歉意似的笑道,“我来得不巧,叨扰贤弟用饭了。”
逐溪还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家向来疏冷的少主公何时多了位贤兄,但见云渐神色一派温凉,淡声道,“不曾,不知云小侯爷此来有何要事。”
云深笑道,“哪里算得上什么要事呢,不过是来前父亲嘱咐我,说贤弟如今在朝中任职,我们又是族亲,让我一定要来拜访,叙叙亲戚之情——我比贤弟略大两岁,贤弟不介意我如此称呼吧?”
逐溪心中纳罕,这人当真不见外,可惜云渐是最冷淡锋利的性子,这么套近乎,只怕转眼他就要下逐客令。
可冷淡锋利少主公这次竟然转了性,“族兄多虑了,逐溪,备茶。”
逐溪连忙把汤饼吞下去,差点被辛辣的茱萸酱呛着嗓子,起身去烧水,一边支棱着耳朵往后听,“我此次来京,本是为拜访准岳丈许仆射,府上早晨已去过一趟,正巧仆射说惦记贤弟孤身离楚十余年,难免想家,如今既有机缘,又逢小年将至,要办家宴,便想请贤弟一同到府上小聚,也算是亲戚间的情分。”
他从袖中摸出一封请柬,递给云渐,“还望贤弟务必赏光。”
请柬递到云渐面前,绛底点金的纸张微微反着光晕。
云渐知道,云深这时候过来,自然不是认亲的。
这种虚与委蛇的家宴,他也实在懒得去——只是不好当面回绝,否则还要费力掰扯。
也罢,待到小年那天,随便找个借口不去赴宴便是了。
想到此,他索性接了过来,学着沈鹿衔的语气道,“如此,劳族兄代我谢仆射一番好意。族兄远道而来,可要同我们一起用膳?”
这招很好用,云深笑意更深,目光从那两碗素汤饼上一掠而过,“贤弟言重了,我不敢多扰,你我兄弟二人家宴当日再叙。”
他没再多言,和云渐见过礼便离开了,逐溪才烧了热水过来,只捕捉到他出门的背影,“怎么走这么快,少主公,云家何时多了个小侯爷,我咋没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