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绕了多少条羊肠小道,穿过多少间平民屋舍,天又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汗水雨水混在一起,发髻松乱,额前碎发紧紧扒在脸上,衣服也粘腻地贴在身上。观应也顾不上难受,怀揣着满肚子疑问,他要带她去的地方好像并不是秦淮河。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裴献从路口闯出来的时候,惊得林泽勒紧缰绳,细雨绵绵,只瞧见一男一女站在阴影里,喝道“哪里来的无知小民,不要命了!”
观应这才知道原来他走了这么多弯路,跑得丢了一身风度,就是为了追上方衡的马车。
他心知观应现在这副面容,池月大可随便安个罪名到她的头上,将她带回去也罢,送去府衙也罢,总之现在的他护不住她。
“方将军!”裴献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小苍山的清泉,清冽低沉,他一出声,林泽收回了探向身后取枪的手,“裴通判?”
“通判辜负春宵一刻来此拦住我的车马,意欲何为?”
“全璧归赵。”观应被他推到马车前,车前悬着灯笼,借着昏黄的光,林泽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这?你?她是?”
不等方衡撩帘,观应呜咽出一声,“你怎么不来救我…….差点就要被……”跑了太久,上气不接下气,又满腔委屈全都涌了上来,她话还没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
方衡看着她的模样,惊愕过后一颗悬着心终于落了下来,在裴献说到完璧归赵的时候,他还在狐疑裴献搞什么名堂。
他根本没有想过裴献带走的那个女子会是观应,怪不得在她站起身的时候他会觉得身影熟悉,甚至在池月说起真假杜若一事时也没有想到此处。他按下心中懊悔,将观应抱上马车,“多谢,此事还请裴通判守口如瓶,大人恩义,子平铭记于心。”
方衡说罢马车扬长而去,徒留裴献一个人停在原地,雨势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珠砸向他的身体,将人作弄得狼狈不堪,他与观应的重逢,草草收场,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他也只能如此了。
方衡没有去探问她的脸怎么变成了这样,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水渍,长叹一口气,“我对不起你,还没到东都,就把你弄丢了。”
观应抬头看着他,他眼里写满自恨,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她以为的小方将军,从来不会有失意的时候,一路行来,大多数时候他总是摆着一副严肃的表情,偶在与她闲谈时会被她逗笑,但很快就会收住嘴角。
“方大哥哥,我的脸……”宴席上的人在看到她面容的时候都不禁慨叹,甚至裴献在揭下面纱后第一句话,也是询问缘何而起。
“痛吗?”
观应眨了眨眼睛,“不痛,只是以后如果样貌不能恢复如初……”
方衡要说在乎,不免叫她觉得他是个只看皮相之人;要说不在乎,到底日后终日相对,她又怎会相信。女孩子本就爱惜相貌,原本好好一具皮囊变成这副模样,她自个儿也会不舒服。
他扶着她的肩膀,异常坚定地和她说“你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是我未来的妻子,等回了东都,我会为你遍访名医治好你的脸。”
“我想去救两个人。”观应还是牵挂着容娘和杜若的安慰,杜若已经被折磨成那个样子,也不知道容娘现在是死是活,但愿像裴献说得那样,在她还没出现之前,池月会留她们一条性命。
“杜若?和谁?”
他自然猜到了,观应是假杜若,真杜若在她出逃这件事情上肯定也参与了。
“为我易容的容娘。”
“你该庆幸遇到的是她们,多亏她们你才能从云海楼平安逃脱。既已离开,为什么还要与其中之人纠缠?”他忽然冷下一张脸,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之色,他现在很不得将云海楼烧成灰烬。
观应质问他,“你也说多亏她们了,我怎么能够见死不救?”
方衡一时语塞,他本就不是金陵一地的署官,纵火烧云海楼已是下下策,池月拿不住把柄此事也只能当天干物燥,不小心走了水作罢。现在既没有令旨,便不能无故查封云海楼,何谈再从池月手上要来这两个有牵扯的人。
他余光瞥见观应脚下的册子,弯腰拾起,递到她面前,“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