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的马车徐徐而行,马蹄哒哒,更夫提着灯笼从旁经过,敲打竹梆子,“咚!咚!”
已是二更天,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才消散在巷口,后头就传来一阵阵女子的惊呼声,“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
林泽闻声,知道火势已蔓延开,一时半会儿这熊熊大火应该灭不了,正要折返回去重新探查云海楼,池月带着一队侍从突然出现堵住了方衡的去路。
“小方将军又迷路了吗?据我所知,驿馆并不在这个方向。”
池月能出现在这儿说明已经发现了林泽刚刚在云海楼内的行迹,方衡挑帘看向火海中的云海楼,他的眉毛微微上扬,避开池月的询问,“火势如此之大,池老板不去关心这偌大的云海楼是否会付之一炬,反倒探问起方某的行踪?”
她循声看了眼身后的云海楼,脸上挂着一副假意的笑容,“将军没有瞧见望火楼的士兵已扛着溅筒过去了么?我也并非成心要堵住将军去路,实在是楼内有位伶人胆大包天,竟然使了个偷梁换柱的伎俩,偷跑了出去。我免不了得出来寻她不是?”
方衡静坐在马车里,语气不善,“池老板的意思是想查我的马车?”
“将军是个聪明人,我们只需瞧一眼便罢,失礼之处池月改日登门致歉。”
方衡沉吟良久,提袍下车,冷眼瞧着她,“既然以假代真,何不拷问同谋,我相信池老板的手段应该还不至于撬不开一个女子的嘴罢。”
“将军过誉了,不瞒将军,在她身上,我竟第一次失了手,瞧瞧,都这样了,一句话都不肯说。”
池月上前拿着团扇挑开车帘,扫了一眼,除开几本册再无其他,又绕着马车细看了一圈。侍从闻言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推到人前,她飘飘欲坠,现在月白色的衫裙被血浸透,只依稀能勉强看出领口绣着一串杜若,似是换成一件猩红刺目的嫁衣,她被两个大汉架着,手指上还不住地滴血。
长怀驱车赶到巷口时听到人语,勒马停下,“大人,小方将军的马车就在前面……云海楼那个池老板也在。”
“是杜若,我要去救她。”观应探头的一瞬,就看到被捆缚的血衣女子,那张脸,那双眼睛,雾蒙蒙地已没有了生气,池月正笑呵呵地将指甲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挲。观应提裙就要下车,被裴献一把拉了回来,捂住了嘴巴。
“你疯了吗?她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贸然冲出去,她必死无疑。池月现在找不到你,尚可留她一命。”
观应急促的呼吸在裴献的手掌心漫开,他失神般撒开了手,慌乱地看向别处。观应没有发现他的失态,紧蹙着眉头,急道:“知圣哥哥,你看不到她满身是血吗?她现在已经快死了,都怪我,是我把她害成这样的。”
“你现在这样,就算去了,方衡认不出你,反而会顺水推舟将你送还给池月,我可以为了你同他争上一争,但……”
但是一个是圣眷正浓的少年将军,一个是失意左迁的地方通判,根本没有胜算,现在放她离去如同亲手送她去到阴曹地府。观应沉默不语,望着不远处的三个人,流下两行泪来。
方衡乜了眼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她脸上的红斑很是眼熟,方才宴席上也有位伶人面容残缺,只是带着面纱,看不清全貌,嗤笑道:“看样子这才是真杜若?”
“将军好眼力。”
“都是你手里的姑娘,真假很重要吗?”林泽不是很明白池月在想什么,今晚上不管带走哪个人,都是从她云海楼里带走的,何苦要把好好一个姑娘敲打成这样。
他阴沉的目光里似是有一抹威胁之色,冷哼一声,“带走假杜若的另有其人,怎么,池老板也吃多了酒要胡乱攀诬了吗?”
“不敢,前头火势凶猛,也是顾念将军安危才作劝阻。”
“将军如果在云海楼附近出了什么事,刺史追问起来,我可是百口莫辩呀。”
她言外之意,势必要阻止方衡过去,今晚是无法再探云海楼了,观应若真的不在此处,明日就得往金陵城外开始探查。方衡的目光在池月和杜若身上逡巡了一遍,转身吩咐林泽驾车回驿馆。
裴献料想着池月应该一开始带着人就是想要来寻他的,不过恰好出来那会儿遇着了方衡,再带着观应从敲竹巷过去,不免会遇到池月。
“长怀,你先驾车回府,我和许三小姐另走小路,如果池月追上来,你就说,我带着杜若去了画舫。”
“知圣哥哥!你要做什么?”裴献临走前拿了本册子塞到她的袖中,她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去船上,马车好歹还快些,秦淮河上又不乏云海楼名下的画舫,等池月反应过来,岂不是更好抓人,他这样做简直是自投罗网。
他牵着她的衣袖,从巷口另一条小路穿过,按照现在的脚程应该追不上,于是问她“可以跑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