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话,云章简直心都要碎了。
今日本是黛玉生辰,合该高高兴兴的过,结果却在荣国府中受了委屈,连往日里不会道明的“想回扬州”之语都说出来了,可见她的伤心。
云章仔细想想原著,却也想不起关于此次生辰的内容,原著似乎并未有过叙述。既如此,云章便只能哄着林黛玉将事儿同他说说。
在林黛玉心中,云章到底不一样,不过片刻便说了,末了还道:「那衣裳瞧着像新裁的,可大小却是比照着她自个儿身量来,我如何穿得?若是事先忘了我今日生辰,没备礼便没备礼,我也不贪图那点,可她万不该将那打发丫头的东西送与我,把我当什么人了?何况,那样鲜亮的颜色,穿出去叫旁人如何看我?到时,整个京中只怕都是些“林家姑娘为女不孝”之言了。」
云章简直要气死了。
若是在穷人家里头,舅母给外甥女送旧衣裳旁人只会说是疼爱,毕竟穷人缺衣少食,有衣穿便不错了。可对于不缺吃穿的簪缨之族而言,送人旧衣裳那就是在埋汰人。
仔细翻原著,王夫人用旧衣裳送人的对象还是袭人。
而袭人一个伺候人的丫头,如何能同林黛玉这样的千金小姐比?
何况,那衣裳还不合身,尤其颜色还很鲜艳。要知道,林黛玉如今可是还在为贾敏守孝!
王夫人此举,简直欺人太甚!
云章控制着不叫自己的怒气冲出来,只道:「快别伤心了,那府中诸人本就是没规矩的,你若事事在意,只怕身子都要被气坏了,平白无辜。」
林黛玉哭的眼泪止不住,「她这般作践我母亲、作践我,我如何能不在意。」
云章:「你仔细瞧着吧,就她那般张狂,苦日子在后头呢。」
若是其它时候,林黛玉见到这话便要仔细问问缘由,可此时刚被狠伤过心,实在提不起兴致,什么话都没问。
她只问:「云哥哥,你说我如今究竟该怎么办呢,这荣国府,我真真是要住不下去了。」
她母亲好歹是这荣国府嫁出去的姑娘,可来这几月,除了老太太想起她母亲时的伤心难过之情,旁人却不见丝毫哀惋。平日里穿红戴绿、唱念做打,热闹至极,对她母亲无半分尊重。
再加上旁的事,真是叫她越发失望,以至在云章面前连遮掩都不想遮掩了。
云章也在想林黛玉该怎么办。
从一开始他就不想林黛玉进贾府,可惜阻挡不住。如今见她受了这么多委屈,他真是恨不得化身神雕鸿鹄,飞奔过去将她一把从贾府那个泥沼中带出来,最好再无任何干系。
如今林黛玉已经入了贾府,按照规矩她不能自己走,不然就是忘恩负义。所以必须得由林如海这个当父亲的出面接走她才成,且必须合情合理,否则贾母必定不答应。
兜兜转转,问题又回到了林如海身上来。
那么,究竟该怎么说服林如海答应呢?
云章再次回忆原著及红学家们关于《红楼梦》的推敲研究,突然想起一个推测——林如海在贾敏死后那么着急的将林黛玉送入京城,除了贾母来信表示想念外孙女及林如海怕林黛玉无人教养外,其实还跟当时江南的局势有关。
林如海是巡盐御史,而盐税向来是国来源大头,帝王的钱袋子。帝王有心整治江南,因而精挑细选了和贾家有姻亲关系的林如海。毕竟,贾史王薛、四王八公势力盘根错节,行事之际到底要顾忌几分亲戚面子。有荣国府女婿身份遮掩,林如海行事可便捷许多。
朝局中,林如海偏属帝王,那注定要动一部分人的蛋糕。而林如海只怕也看透自己如今身处险境,为保全林黛玉,也为自己无后顾之忧,这才千里迢迢送林黛玉上京。如此一来,哪怕他真的死在任上,林黛玉有荣国府老太君照佛,也不至于有生命之危。
想到此处,云章不免叹气。林如海哪里都思虑周全了,却没想过林黛玉一个孤女寄人篱下该怎么办,更没想过宁荣二府有朝一日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又如何能保全林黛玉。
而这一切追根究底,还是林如海对贾府认识不清。
贾敏在世时,林如海对贾府的认知大多源于贾敏,而贾敏虽会说娘家不像样,可到底出嫁了那么多年,便也不知贾府内里混账成那样;待贾敏过世后,林如海对贾府的认知大多源于林黛玉,偏林黛玉为不叫林如海担忧,只报喜不报忧,以至于林如海根本不知贾府对于林黛玉的苛责。
而这“不清”,直到林如海死在任上都依旧不清。
可偏偏,林如海没几年好活了!
《红楼梦》因为多次修撰以至于时间线混乱,可从一些只字片语中依旧可推测出林如海和秦可卿死于同一年,而此时间隔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不过四年。换言之,林如海是在林黛玉十多岁的时候过世的。
今年,林黛玉七岁了,距离林如海去世不过三年多时间!
想到此处,云章不免有些许焦躁,不论林如海是死于病重还是死于宦海沉浮,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其间需要累积。
云章对林如海没什么感情,可为了林黛玉有家可归、不真的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女,那林如海就必须活着!
所以,该怎么做?
怎么才能让林如海活下去?
云章冷静下来,细致思虑,才问道:「上京这些时候,可给你父亲去信了?」
林黛玉回复道:「给父亲去过一回平安信。」
云章道:「信中可是言自己一切皆好?」
「是。」林黛玉疑惑道:「可有不妥?」
虽说她不愿上京,上京前也同父亲说过她到时同兄弟姊妹闹不愉该怎么办,可人既已经住进了贾府,她就不想父亲挂心,因而信中只言好的,半分不快都不曾提。
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为子女者,合该为父母尽孝的。
而云章看到这疑问就明了,林妹妹啊,考虑的太多了!
「可你若是有所隐瞒,那你父亲如何能知晓你如今的真实处境呢?又如何为你做主、甚至接你回扬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