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声音苦涩:“老爷怎么来了,也不差人唤一声?我叫丫鬟来掌灯……”
“不必了,我特意遣开人来寻你,有几句话说。”秦婴开口。
王氏听见他声音,低沉似铁,而冷硬如冰,心里更悬几分,柔声道:
“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不好吗?”
秦婴忽然起身,走到床沿,低头凝视她。
两个人的面孔不过咫尺距离,各自眼里的疏离和恨意,都被彼此瞧的仔细。
“留不到明天了,我今儿急着送你去和你父兄团聚。”
王氏瞳孔猛然一缩,她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抬头:“你对我父亲……那可是你岳父!兵部尚!你怎么敢动他!”
秦婴攫住她下巴,逼迫她闭嘴:
“十二月,你父亲做了什么,王氏,你应该一清二楚。
王氏喘气。
“十二月,本侯秘密前往平川堡,结果前脚刚到,后脚狼夷便围困了平川堡,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平川堡内只有三千老弱病残,是我死守平川,守了整整三个月。”
“本侯送出去了一十八封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往陕西行都司,甘肃五卫,永昌卫,西宁卫,庄浪卫……所有九边重镇,要塞兵所,要他们带援军粮草支援。你猜如何?都被你父亲拦下,无一人回应。城内弹尽粮绝,析骸以爨,战士们食不果腹,饿殍满道。城中军民万般无奈之下,唯有以死人为食,才能勉强活下去。”
秦婴思及往事,眼里闪过沉痛狠戾的眸光,如鹰瞵鹗视:“王氏,这便是你那个好爹给我这个女婿的大礼。他老人家不惜通敌叛国,封锁屠城,都要将我除去,真是煞费苦心啊。”
王氏流着泪,拼命想挣脱开秦婴的桎梏,却挣脱不出。
她哽咽道:“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老爷,我爹他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误会?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本侯已呈递到金銮殿上,你兄长先已经认罪伏诛,王氏。”
王氏绝望的闭眼。
她之前只知道父亲和夫君政见不合,矛盾重重,却没想到竟激烈到了这等地步。
秦婴收手,漠然道:“看在你做秦家妇多年的面子上,我特意驳了皇上满门抄斩王家的口谕,给你留三分体面,待你从容自尽后,本侯再收拾王家余孽。”
通敌叛国乃是灭族大罪。王氏必须死,王家人必须死。
他的幕僚都劝他先休妻,率先和王家断绝关系后,再诛灭王家。
可他到底愿意让王氏死在夫家,不要曝尸刑场,让她死的安宁些,仁尽义尽。
说罢,拂袖挎刀,转身离去。
*
第二日
荣竹影醒来,洗漱完毕去伺候王氏,谁知道推开门,吓的惊呼一声,瘫软在了地上。但见夫人三尺白绫,自挂梁上,已是气绝身亡。
宝燕听见惊呼,惺忪睡眼过来,看见夫人悬梁自尽,瞪大眼睛,哆嗦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昨儿还好好的,为何忽然自缢?她们乃是伺候夫人的贴身丫鬟,若是主子们知道了,一定会治她们罪的!想着,她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荣竹影最先冷静下来,她擦擦眼泪,道:
“先别急着哭,夫人出事已是事实,若再哭哭啼啼,只怕上面更要责怪咱们。宝燕,你快去前院仔仔细细的禀告了老夫人!让老夫人亲自来处理,惜月,我上去,你扶着我,咱们两个合力将夫人解下来!怜云去关了院门,别叫旁人看见。”
荣竹影一开口,几人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各自擦擦泪忙活起来。
荣竹影红着眼眶,将王氏解下,放在床上,她的心里五味杂陈,王氏待自己恩重如山,如今眼睁睁看着她自缢而去,岂能无感?
王氏出身名门,嫁进国公府,又生儿育女,在旁人看来她是何等荣显,可内里辛酸外人又怎么知道?夫家冷漠,妾室嚣张,缠绵病榻,一双儿女也不亲近。她过的日子,实在是有苦难言。
王氏为何忽然自缢而亡,她不明白,可她明白,这对于王氏来说,是一种解脱。
啪嗒一声,王氏手腕上佛珠掉落在地。
荣竹影捡起来,重新给王氏带上,她凝望着王氏遗容,泪如雨下。
惜月跪在地上,绝望大哭:
“竹影,夫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上面追问下来,咱们也会死的!”
说到底她们都是奴才,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不可能逃得了干系!
荣竹影不说话,只透过窗去看红墙,她第一次觉得红墙是那样的高,鸟飞不过去,春光越不进来,好似囚笼困住所有的人。
胸中升腾起无比的压抑感,她忽然很想逃离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