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祭祖。
早上六点,杨鑫的伯伯杨定远就开车过来,接上杨鑫和爷爷后,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老家将车停在了早已破烂不堪,没有人住的老屋后。
三人带着纸钱、香,还有鞭炮,便沿着村路往后面那片有坟包的荒地走去。
前天下了一场雨,土地泥泞不堪。
没走几步路,杨鑫的鞋就已经沾满了泥土。
“这是定山的儿子?”
路过村里的平房,不时有老人站在门口询问。
爷爷碰到此类问题,总会笑呵呵的回答是啊是啊,然后站在那跟人唠嗑。
小的时候杨鑫最烦这个了。
走在村里的他,就跟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一样,每经过一个老平房,就会有个np跳出来问几个问题,拉着爷爷还有伯伯一个劲的聊。
他只想快点祭完祖回城里去,一刻都不想在乡下待。
这里又没有朋友,又没有网吧,根本没意思。
不过这次,他没有表现的特别反感,而是面带微笑的迎合着这些不怎么熟的同村人。
“长这么高了啊,跟定山真像,这才几年啊,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读大学没有?”
老人干瘦的手握住杨鑫,仿佛在感叹自己的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快,好像一眨眼,周围的人事物,都换了个模样。
杨鑫柔声回应,“还没,在读高二。”
老人嘴角裂开,挤着干瘪的皱纹,“那快高考了啊,一定要好好读,将来考个好大学,像你伯伯一样吃皇粮。”
周围的人都笑了,跟杨定远同龄的村里人也是羡慕不已。
秀明村他们这代人就出了两个大学生,一个姓李,一个姓杨。
杨定远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教育局,如今已经是办公室主任了,这在村里人看来,那就是妥妥的大官。
在村里,有钱你可以让人羡慕,但有权,那你会让人敬畏。
杨鑫笑道,“我争取不辜负您的期望。”
同村长辈乐呵道,“到底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啊,说话就是不一样。”
另一个长辈笑道,“那肯定,谁跟你家孩子似的,幼儿园就跟老师张口闭口。”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屋子的主人也将年货拿出来给大家吃。
有人说自家趣事,也有人聊起某某家怎么样了,哪个人在外面赚了钱,谁又离了婚,某个光棍还没找到女朋友……
这个大年三十无疑是各大情报头子汇聚起来,共享情报的大日子。
几人说到酣畅淋漓之处,更是手舞足蹈,大有一副还原现场的架势。
杨鑫就像个看客,一边聆听一边嗑着瓜子。
不过转念一想,曾经的他或许也是这帮情报头子口中的大龄光棍时,这手里的瓜子啊,忽然嗑的就不香了。
不是奶油味,差评。
杨鑫呸了一下,将嘴里的瓜子吐了出来。
聊了得有半个小时,爷爷和伯伯终于想起正事了。
他们跟同村人拿着锹,浩浩荡荡地走向了零散坟包的荒地。
“这是你曾祖父……”
“这是你曾祖母……”
“还有这……这是太奶奶……”
伯伯走到一处没有署名的坟包,然后一边用锹铲掉杂草,一边给杨鑫介绍。
没错,不止他们,整个秀明村死去的老人,大部分都是这种无名坟包,只有最近几年去世的,才被子女立了碑。
每年,伯伯他们都会告诉杨鑫一遍,但杨鑫从来就没有记住过。
直到后来几个兄弟姐妹出钱立了个碑,而镇上也非常巧的再他们花钱立碑后,把村里的坟包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大家就都不用这么麻烦的找祖先的坟了。
除杂草,添新土,放鞭炮,点香烧纸……
荒地上的人越来越多,同村很多陌生的年轻人也过来放鞭炮,烧纸钱。
祭祖与其说是表达对先祖的尊敬和怀念,倒不如说是给了家族成员一次相聚的机会。
每一年,无论大家多忙,都会在这一天聚在祖先的坟头祭拜。
只是这种精神寄托,会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弱,至少在杨鑫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就几乎没怎么回过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