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观容是个闲不下来的,挪了张矮凳坐在观应身侧,问道:“今日可是中秋宫宴,三姐姐怎么穿这么素净,样式也......”
许观容想说样式有些过时,可万一宫中现在时兴这样的打扮,噤声咬了一口糕点。
许观知温声接道:“也颇有些古风,纹样倒极合中秋之景,既有奔兔,桂纹,不若梳凌虚髻,饰以步摇足矣。”
她的提议倒是歪打正着,凌虚髻与曹晔所画的画像上萧令淑的发髻颇为相似,俱是秀丽灵动的发型。秋兰与绿蒲见观应没有反对,遂作凌虚髻,一支宝相花珍珠白玉绞丝步摇随着观应的起身,叮啷作响。
“宫宴自然是要穿得隆重些,只是昨日母亲忌辰才过,加之庆国公府......我若穿得张扬些,岂不惹人非议。”所谓非议之人更不用想,萧玉润其一,萧佛生其二,若是柳延意亦在场,免不得还要冷嘲热讽一番。
许观容是个没心眼的,嘴里还塞着糕点没咽下去,嘟囔道:“三姐姐是在担心柳延意么?你是没瞧见刚刚她在长秋殿,脸色铁青,怕是牙都要咬碎几颗了......”她话还没说就咯咯笑起来,一时呛到了又忍不住咳起来,喝下好几口茶,才缓了过来。
“背后说人闲话终归不好,她的婚事当众被驳了,你设身处地,便知她当时心境了。”许观知轻抚其背,为她舒缓气息。
许观容倒吸一口气,脸颊咳得红扑扑的,她揽着观应的手,继续说道:“大姐姐心好,可我却见不惯柳延意的行事,她有今日,还不是眼高于顶,竟想要嫁与方二哥哥。”
这未必是柳延意自己的意思,她一心系于崔檀身上,柳氏一族再如日中天,也难强拆崔傅两家姻缘。柳氏出了两位皇妃,与南边的郑王两家又有了姻亲,却仍不满足,还要以柳延意的婚事来牵系其他世家,若柳氏子女再多些,怕不是要与其他七姓世家都连络有亲。
观应不好明说,笑着捏了捏许观容的脸蛋,“你在我这里说说也便罢了,内宫可不比府上,免得叫有心人听去大作章。”
许观容吐了吐舌头,撒娇道:“三姐姐在宫中住了许久,快忘记我和大姐姐了吧!”
观应与许观知相视而笑,“怎会,待宫宴结束,我便会同外祖母提起回府一事,这内宫实在是个拘束人的地方。”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宫人唤道:“三小姐,国公夫人欲往御苑去赏菊,遣奴婢来问,许大小姐和许五小姐是否一同前去。”
因着观应妆容还未画完,她二人先行一步。观应对镜自照,嘴角缓缓挑起一抹笑意,问秋兰:“去昭阳殿最近的路该往哪里走?”
“小姐是怕误了时辰么?最快莫过于从东角门出去,经御苑一路向东便能到昭阳殿,因而今日来长秋殿的命妇都会在参拜过娘娘后先去御苑。”
“那岂非西宫的嫔妃也大都会从御苑经过?真是好生热闹。”观应抿了抿唇,似是不经意地询问她。
“倒也不是,大柳妃所居的宝云殿在西宫的东北角上,须得经过望仙台,才能到昭阳殿。”
观应嘴角噙着笑,起身拾起案上的秋扇,轻轻扇动了两下,同秋兰道:“天色不早了,走吧。”
绿蒲是何时离开的,秋兰并未在意,只觉观应先前说得颇为着急,现下却越行越慢,她摸了摸腰间,慌张地说道:“呀,我的玉佩不见了,外祖母赏的那块青玉兔形佩,快去帮我找。”
秋兰与江离在四周找了一圈,仍未找见,说是待宫宴结束后再派人沿路寻找,总归是落在来时的路上了,观应却不依不饶:“我只担心被不长眼的宫人捡了去悄悄变卖,御赐之物总不好流入民间,我自己去昭阳殿便是,你们先去寻吧。”
她俩拗不过观应,只好带着宫人闷头去寻,待得她二人走远,观应折返穿过御苑,途径拾翠阁时,便见大柳妃坐着步辇缓缓而来,她身边的女官却不见了人影,只余下身后跟着的几名小宫女,想是绿蒲已假借萧佛生有事为由支开了她们,这倒来得及时,观应心想。
拾翠阁外灯影风摇,大柳妃的咳嗽声愈来愈近,竹林之下,观应轻摇秋扇,兀自望着她来时的路,整个人俱被笼罩在斑驳竹影之中,姣好的面容经竹影添妆,增添一份诡异的美感。
大柳妃原不欲今日出席宫宴,只因午后柳老夫人一再劝说她要为柳氏、为福嘉着想,万不可任性而为。然而这身子却自今年开春以来,一日不比一日,尤是季节更替那几日,咳得仿佛是五脏六腑几尽要从嗓子眼儿呕出。她捂着胸口倚靠在步辇上,顿觉心力交瘁,倘若福嘉是个男孩儿,陛下也不会忧心忡忡,柳氏一族亦有了指望,更不会有后来大小柳妃之论。
不,若没有进宫,何以至此。
大柳妃好不容易缓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抬眼间便瞧着前头影影绰绰似站着一个人,只是此地还未掌灯,借着宫人手上的宫灯,愈发看不真切。她身子前倾,双手扣紧了怀中的暖炉,但见那人身姿窈窕,梳云掠月,所着正是故人之衣。
不会是她!她早就死了!一定是看错了,药丞曾说因病来时凶急,偶有幻觉亦是可能,她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却在低头的一瞬听到了自己的闺名。
“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