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水汽弥漫,开阔处还不易觉,林深处已是白茫茫一片,行走其中恍如云游仙境。
檀不破有些怀念。
幼时他就是生活在这种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每天在被逼着练字习画、画符练功之后,最大的快乐就是在山野林间疯玩。也是那个时候,他从鸟嘴下救下了刚刚幻化出人形的小森,从此以后,他就多了个玩伴。
此后经年,星辰斗转物是人非,只有小森还是老样子,在身边不离不弃。
只不过现在,身旁树木愈渐茂密,连阳光都快难以渗透进来,属实不算忆往昔的好时候。
“我说老太太,您住得有些偏啊。不会是年纪大糊涂,走错道了吧。”檀不破低头看向一直扒拉着他的老妪。
“再往前走走,快到了,快到了。”老妪念念叨叨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鸡爪似的手扯着檀不破前行。
小森被檀不破单手抱在怀里,乖觉地环住了檀不破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悄咪咪地说道:“阿破,我觉得这个阿婆有问题。”
檀不破没去计较小森这阿破那阿婆那令人混乱的说法,给了他一个“你才发现”的眼神。
这个眼神小森看懂了,但他不解,都知道有问题了还跟着这个阿婆走,他家阿破是不是缺心眼。
“万一她把我们带进老窝去了怎么办?我们就两个人四只手。”小森捏紧了拳头。
“那就让她有去无回,之前不是说过了嘛。解决她,我一个人两只手就够了。”檀不破挑眉。
老太太已经停了下来,嘴里不停说着“到了到了”。
周遭是遮天蔽日的树木,将光线严严实实挡在了外头,地面暗得仿佛从人间到了阴间。
“怎么,这里设了埋伏?”檀不破亲切地问着身旁的老太太。
后者没有回答,老旧的脸一点点拉长,先是变化出鲜红的鼻梁,接着嘴部不断向外突出,露出粗长的獠牙,最后那身衣衫也变成了蓬松的深灰色毛发,犹如鬼魅。
“啊啊啊,这是……”小森嗷的一声看着在檀不破另一边的老太太变了模样,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山魈。”檀不破道。
“太丑了。”小森皱巴起脸。
“同意。”檀不破点头。
山魈露出了原本的模样,那双紧紧拉着檀不破的手已经变成锐利巨爪,仰天长啸着就要用蛮力将檀不破的手臂撕扯下来。
檀不破翻转手中一直当拄杖的木棍,猛地将巨爪打了开去,脚下一旋,单手抱着小森变转了开去,与山魈对峙着。
山魈自是不能放过路迢迢骗来的猎物,前爪用力锤击着地面,呼啸着冲向猎物,张开口两个长长的獠牙咬向檀不破的脖子,檀不破没有躲避,反身用脚抵住身后粗壮的树干,手中的木棍横着送入山魈的嘴中,稍移持棍的手到边上,用劲将木棍往下一压,一颗长牙便被这股力撬飞。
山魈见血震怒,利爪再次袭来,檀不破以棍为笔蘸取山魈嘴上的鲜血,悬空画符,山魈的另一颗长牙也猛然断裂。
山魈再也难忍疼痛,捂着流血的嘴在地上打滚,檀不破趁机一棍敲向它的通天穴。
山魈躲闪不及,就此昏死过去。
“哇,我们是把大叔们说的妖物解决了吗?”小森简直不敢相信,瞬息之间他们就把山魈打倒了。
“我说了,轻轻松松。之前华无恙在,不得不留手,现在这儿可没人看见,还能让这小东西嚣张。”檀不破走过去拉起山魈的一条腿,准备往回走,“不知道山魈能不能去换点赏金。”
然而还未等他走出一步,突然感到铺天盖地的妖气瞬间淹没了他,檀不破的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眼前一阵阵发黑,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还是倒在了地上。
闭上眼睛前,看到四周乌压压的是形态各异的山魈,将他们团团围住,还有小森焦急的表情,不断地向他喊着些什么。
……
【原来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注1)
婉转的戏腔在檀不破梦中幽幽响起,檀不破看到一个曼妙身姿装扮艳丽的花旦背对着他在戏台上踩着云步,扬袖唱念。
檀不破走到台前,那花旦才一转脸便烧了起来,紧接着一阵雨倾倒而下,浇灭了火,也将他淋了个透。
檀不破被这寒意冻醒,渐渐感受到脸上点点凉意,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艰难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在一个仅容一人大小的坑内,头顶是栅栏,雨点正透过缝隙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