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说,这场可笑的报复,从头算起,其实也就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呢?
——你的死,则是个意外。
他的意识消散之前,能听见留济难得温声的叹了这样一句。
……
洛施收起闭息术,沉默着拿手在脸色古怪的钱卫面前挥了挥。
钱卫呐呐:“我小的时候,我娘待我其实并不亲厚。她总是很忙,忙着打理生意,忙着四处奔波,我总是想着,她是顾不上我的。”
她送他去学堂,说要他学好了将来打理家族的产业,可他故意犯浑被先生打手心的时候,她又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替他安排妥当了贴身护卫零星,似乎从没动过要他练武的念头。
她知他四处挥霍家财,今日顺手救济一个乞丐,明日出重金治好谁家老母,这种已是家常便饭的事,她从没有插手过。
她手里总是拿着一本账本,就连之前他被傀儡所伤,本因能够在榻前见到她而喜出望外,下一刻却看清她还是在算账……
这样的母亲,他既熟悉却又陌生。
他一直以为,娘打理偌大的两个家族,富甲一方,没有更多心力应付他也是对的。钱卫从未想过,在获得母亲、族长这些重重身份的重压之前,她又是经历过些什么。
洛施眯了眯浅红色的眸子,看向卫留济的方向,那里,一缕黑气飞出,停在了洛施的指尖。她淡淡的附和:“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这样的父母又有多少?”
钱卫摇摇头,“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道:“洛施,或许,我从未理解过我娘。”
洛施别扭的转过头,她才不想探讨这些爹啊娘啊的话题。
“你快去看你娘吧。”洛施难得的寡言,越看指尖的黑气越不顺眼,草草留了这样一句话就丢下钱卫,自顾自的出去了。
偏生钱卫并未察觉洛施的不同,听罢则是守在了卫留济的床边待她醒来。
洛施看着头顶似乎近在咫尺的月亮发怔,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是师父将她带大,她一直认为师父对她练功严苛的心之下,总能藏着疼爱的。
可她更多的,是控制不住瞎想:师父痴迷的,不过是自己这双对收鬼用处极大的眼睛。
“月儿月儿,像你这般从来都只用高高挂在天上,就不会再操心至亲情缘了吧。”
指尖的黑气突然跳动,似乎是感受到了洛施的低落,有意在安抚她。
洛施却是用力一抚,说起了正经事:“你还是不信卫留济吗?”
黑气停止了跳动,钱世镜化回了人形,与洛施一同靠在栏边,“我一直都相信她。”
洛施扶额,闹了这么一出后,却给出这么个回答,她当真是搞不懂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下赌咒骗了钱世庸的气运,让他助你回到人间。”洛施身体放松下来,“但这会导致你和他两人都永世不得轮回,我相信,这一点,你是有信心瞒过他的。”
见钱世镜默认,洛施话锋一转,“可这并不是什么禁术,且钱世庸比你早入鬼界,他当真不知你耍的手段吗?”
如若,被他视之蠢货的钱世庸真是心甘情愿让他走这一遭……
他过往的恨啊,怨啊,究竟有几分能是真?
钱世镜这才愣住,他看着洛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想明白了吗?”洛施带着他透过窗棂,远远的看着已经坐直身体的卫留济,玉箫竖立在手中,她问了这样一句。
“最后这段时间,我想留在她身边,错过了这么多年,我不能再等了。”
洛施面不改色道:“钱卫是纯阳之体,有他在,你待不了多久的。”
“你会帮我?”钱世镜抬眼,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洛施。
洛施不应,直接道:“你要为‘枉死’的钱多颜复仇,如今卫留济却解释说,她现下正在千金城,怕是只有亲眼见到她,你才能放心。”
凝视着她笃定的眼神,钱世镜静默半晌,才道:“是。”
洛施这才笑了起来,似在感慨:“恨一个人不是这样的,爱一个人才是。”飘渺的语气像是个历经千帆的老者。
只可惜,他在在人鬼两道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才明白其中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