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墙上的那幅画。
那幅画是去年的一个青年心理医生送给她的。她也曾记得,那一天,那个男人带来了很多的纸和画笔,他握住她洁白而孱弱的小手,画出了很多自己只是在图画上看到过的动物,还有比窗外的山更高的楼房,比田园更大的广场。他还给她讲了人有不同的品种,有他那样的黄种人,还有黑人,白人,只不过不是她那样的惨白,那些白人是很高大健康的。她还畅想了世界各地的美景,阿尔卑斯的冰川,西西里的花海,巴西的树海······
她垂下眼眸。
她不曾见过,她只能想想而已。
她望向铁门。那扇门从来就没有打开过一般,触感异常冰冷——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种寒意。
夏原在12岁时来到了这个医院——不如说是拘留所。赫玛特里院位于山区地带,由意大利传教士建立,旨在对重病之人进行治疗(心理),从容面对死亡。在那些外国人眼里,死亡即是重生,重病的死即是解脱。
夏原蜷缩在床上,充满希望而梦碎的无奈。
门开了。
陈洛推着医疗设备进入了夏原的病房。阴天下,光线很难透过铁网窗进入房间。陈洛感受到了室内的阴湿感,连忙打开灯。在暗黄色的灯光下,夏原娇小的身影愈渐憔悴。
“夏原妹妹,该做检查了。”陈洛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唤着她。
夏原缓缓地起身,将手伸向了陈洛。固定血管,扎止血带,消毒,抽血,他(她)不知进行了多少次了。刚开始时他还需要两名专业护士的陪同,现在他已经熟练了——他也从一个新人医生变成了老道的主任了。回想起来,已经有四年了。
他是陪同她最久的人,但她却没有对他有过多的交流,止步于医者与患者的关系。
在沉默中,例行检查结束了。
陈洛推出设备,轻轻地关上门。她对于他,只是一个半死的16岁少女罢了。最多也只是同情(为悲剧而悲伤)而已。
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世界上有绝症的人多了去了,将死之人也多了去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深处。
······
夏原默默地看着暗黄色的灯泡,陈洛忘记关掉它。她感受着那没有温度的光,心里竟有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波动,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神形。
······
化验室。
陈洛从设备下取下了夏原的血样,递交给化验师安东。安东放下手上的流行杂志,捋了捋打扮尚久的头发,懒散地接下血样,放到了一旁。
他显然不着急。
“陈——”安东给陈洛倒了杯咖啡,“——主任,亲自去给病人检查,还真是敬业啊。”
陈洛只是白了他一眼,吮了一口咖啡。果然是Esress,醇香可口。安东这家伙私藏了不少好东西。
安东继续说道:“其实你也该让其他新人去做这种『杂事』,不用耽搁自己的时间,主任还是应该做主任该做的事情。
陈洛放下杯子,无奈道:”我做不出来这种事。我陪伴了夏原这么久了,让其他人去代替我,对她也不太好。······我做不出来······至少等到她『去世』才可以无悔于我的身份。“
安东(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脸上充满了喜悦。”陈主任的回答真是『标准』而不失『个性』啊!我这个后辈真是学习不足啊。“
陈洛脸色微变,喝干了咖啡,催促着安东去检查。
安东不情愿地挪动着椅子,将血样轻车熟路地放入了仪器。他可是医科名校的高材生,他的化验技术可是全院皆知。
陈洛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不慢不快地做着圆周运动。明明走了很远,却只能在一方之地内挥洒着汗水,碌碌无为。时针更是悲惨,前行得更加艰苦,比秒针更晚认识到被囚禁的真相。
赫玛特里院是一个监狱。它束缚着成千上万个恸哭的生灵。
他无耻地想到,夏原『去世』以后,自己就辞职离开这个地方,去城市里,以自己的才华,一定可以有所作为。
他高兴地规划着未来。他已经成为了省级医院的院长,有着一个美满的家庭,孩子们都很健康,不像这些半死的人,他们还等待着自己回家,和他们一同度过天伦的日子。
······
时针缓缓地前进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