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母女
皇帝从不是什么温良恭俭的人。
他自大且霸道,有的时候又十分任性,打定主意要去做些什么事的时候,就算整个御史台的人都是老牛成的精,也没法把他拉回来。
可今日本就只是他的无心之言,惹了爱妃惊惧哭诉,皇帝只顾着哄美人,哪里还有心去发散他的牛脾气:“怎么就会这么想,可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了什么?”
“没什么人说什么。”谢珝真靠在皇帝的胸膛,没好气地道,“除了陛下,谁还会这般吓唬妾身?”
听她似乎脾气慢慢下去了,皇帝也不禁松了口气,他当真是爱这女子闹脾气的模样,可又不愿意瞧见她落泪,只听谢珝真声音还是闷闷的,她说:“妾不过是害怕僭越”
“皇后素来宽仁,哪里会计较这个?”皇帝大掌一挥满不在乎。
皇后嫁给了他,便不再是东乡王府的女儿,而是皇室的宗妇,是陆家人,同理,嫔妃无论等级高低,入了皇家内宫,便不再单纯是某家的女儿,在皇帝看来,他的女人自然是要和他站在同一边,服从他的心思的,即使因他偏爱某人心中嫉妒吃醋,闹些小矛盾也无妨。
但若是上纲上线地挑动家人搞事情,那可就太不懂事了,值得来个全家连坐。
他愿意爱屋及乌地敬重宠妃的长辈,那诸位后妃吃点小醋是可以的,但如果因自己几句话就闹得沸沸扬扬,流言漫天真当他天子剑不斩人么?
皇帝很清楚谢珝真在忧心什么,在害怕什么,但这些在他看来,统统只是小事而已,甚至及不上她方才掉的眼泪。
“放心,朕既然宠爱了你,便会叫你事事顺遂,不会委屈了你的。”
谢珝真低下头,把脸埋进皇帝胸口。
事事顺遂,谈何容易?
她摸着小腹,心里开始埋怨时间过得太慢,要是女儿早点生出来,快快长大快快登基,那自己倒是可以奢望一把事事顺遂了。
中秋宫宴皇帝是要和皇后一起到场的,因此他也没留多久,只吩咐李宗叫底下人对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部管好嘴巴,又赏了谢母些财物,便离开了。
皇帝带着御前宫人们离开之后,谢珝真立马收起脆弱的模样,急急走到隔间:“娘还好吗?”
谢母精神稍微有些萎靡:“娘还好,乖女如何,我在这儿听着真是心惊胆战,若是”她看着女儿的脸,把心口涌起的酸楚吞下,“若是能领你回家就好了,咱也不贪图多大的富贵,只要一家子平平安安”
她也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这么想:“为娘也帮不上乖女什么忙,这回进宫来,带了当年我怀你时,夫人给的方子无论如何,保重自己,保重孩子。”
旁人只知谢才人得宠,进宫几月来,怼高位,乱发癫,偏皇帝宠着,赏赐源源不断,还怀了皇嗣,升了位份,何等的煊赫荣光?
只有谢母看清了谢珝真与皇帝的不对等,担心女儿过得不好,心里不痛快,更担心她将来该怎么过活,恨不能让女儿一辈子留在自己羽翼底下照顾着。
母女对视着,一些话没必要直白地说出口来,她们都不相信男人是靠得住的,女人能握在手里的,其实只有孩子而已。
有的时候可能连孩子都握不住。
她既然已经入宫,便要去主动争夺,争的并不只单纯是皇帝的宠爱,而是跟随皇帝宠爱一并来到的地位、权柄、财富。
她就想要这些。
非常地想。
谢珝真深吸一口气道:“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摆摆手叫宫人们全部下去,夏至走在最后,依旧远远地把守房门。
“有数就好,有数就好,娘怕只怕这喜爱之情虽然浓烈,却不得长久,他若要伤你,实在是太过轻易。”谢母终于小声地把自己一直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谢珝真摇摇头:“我知道的娘,咱们陛下的确伟男子,只要他心中有女儿的位置一日,女儿便能借力一日”她将脑袋靠在母亲肩上,小声到,“他就不喜欢那种太安分死板的,我偶尔发发小脾气,只要别触及底线,他就能容我,不但能容,还会愈发喜欢我,待我宽厚,所以,娘,放心吧。”
她把皇帝留下的赏赐转给母亲:“今日之事,陛下已经叫宫人禁言了,母亲也别老记挂着,待会儿宫宴,我叫夏至跟着你,该吃吃该玩玩,若有人挑衅,也别忍着,你女儿如今成了宠妃,没道理当娘的还要受委屈。”
谢母没接赏赐,而是皱着眉推回去:“你在宫里要用到钱财的地方更多,还是自己留着吧。”
谢珝真摇头:“陛下不会短缺了我钱财的,这些您拿回去,给兄长打点打点,请几个好些的师父教导他,若能考上了,入朝为官,那我也算是在朝中有人,多少更有底气些。”
谢母转念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推拒,收下了金银。
谢珝真却还有话要说:“母亲回家后多和咱家隔壁的君婶子来往,请她帮忙找几个护院,对了,别叫爹他拿钱出去胡乱应酬,也别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上门。”
“这个我自然知道的,当初听说你和那姓周的和离,与陛下好了,那老东西就病倒在床,等你入宫封了位份才好的,不过我不许他出门,早雇了人看着呢。”谢母对谢父从来不心慈手软,如今女儿有了通天路,她更是不会让那老东西拖后腿。
谢珝真从小就和父亲不亲近,这当爹的也没给过她什么关爱,对谢父,面上过得去就行,私底下她更支持母亲的做法。
她拉着母亲的手不愿意松开,最后让谢母摸了摸才刚刚显怀的肚子。
谢母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便小心地拿开了手,脸上露出些欲言又止的情绪。
谢珝真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无非是自己前头生的那个孩子他已经改成了母姓,被皇帝重新取了个名字,养在他私人的庄子上。
那个孩子乖巧又孝顺,谢珝真也是会想念的,只是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那句话,她如今根基不稳,虽有皇帝宠爱,但这宠爱只如空中楼阁,还没到她可以肆意妄为的时候。
送走母亲的时候,谢珝真小心地又把夏至叮嘱了好几遍,才重新回屋擦掉哭花的胭脂,重新上妆。
今日的晚宴上怕是要生波澜,她必须打好精神,才能及时应对。
谢珝真故意点了春分和蕙珠二人随侍,在后者几乎压抑不住的惊喜中,谢珝真冷了眼神。
她差不多已经弄清楚钱顺仪要耍什么手段,正等着她伸手过来,自己才能名正言顺地狠狠扇她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