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欺君罔上
所谓嫡庶,不过是礼法的一部分,在嫡庶之外,更有天地、君臣、父子、师徒,讲究宗族宗亲,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只是某些人家不爱教子女读明理,只教他们满脑子嫡嫡庶庶地纠缠,若只是他们自个儿宅子里关起门来闹腾,那旁人也不会多什么事,只会说这家家风不好,得避着些。
何况嫡庶之分原本就只是意在维护家族传承,承宗继业的那个儿子才是正经嫡长,余者不管哪个生的,都是庶枝,如此区分开来,就是为了避免诸子为争夺家产闹得不可开交,与本就无法继承家产家业的女儿而言,嫡庶之分本就不是那么鲜明的。
哪怕正房夫人爱偏着自己女儿,也不会明面上把庶女苛待至此,荆郡侯夫人闹的这事比苛待庶女还要过分得多,竟牵扯上内宫的宫嫔了!
“臣妇也是要放他们出去的,只是臣妇深闺妇人,不懂得这许多,才才做下错事,还请娘娘宽恕这回。”刘洪氏慌不择路地“砰砰砰”磕起了头。
皇后看不下去,叫宫人把她按在地上不许再磕,又问:“那举人身上既有功名,便不是本宫该管的了,刘小仪用了你身边奴婢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
刘洪氏没听明白,这是放过自己了,还是没放过?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就:“啊?”了一声。
给庶女用她婢女的名字这件事,在刘洪氏看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不过是叫这小贱蹄子受些羞辱,好让自己出了这口气
皇后见她露出如此蠢笨的神色,顿时便感觉自己脑袋更疼了。
宁妃看了皇后一眼,恼了:“刘小仪户籍上写的什么名字,你们荆郡侯府上报的又是谁的名字,谢才人说你是蠢妇还真没说错,猪都比你聪明些!”
她话说得这么直白,谢珝真是没想到的。
宁妃虽与谢珝真一样是二嫁入宫,但她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是宗室的郡主,后头还被赐了国姓,算是归家之女,只是不知为何入了宫这么显赫的出身,竟也能说出这么粗鄙直白的话来,且瞧她和皇后的模样也都是习惯了。
谢珝真觉得有趣,便不由多看了几眼宁妃。
宁妃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刘洪氏若再反应不过来,简直是愧对她的物种:“自然是刘氏锦蝶”说罢,整张肿胀通红的脸唰一下子变得惨白。
谢珝真见状立马给刘小仪递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不声不响地就跪在了地上,那声音听得谢珝真膝盖都忍不住幻痛,但刘小仪恍若未觉般地重重叩在地上,也不言语,只无助地落着眼泪,瘦削的双肩不住地颤抖。
“刘小仪快快起来!”皇后也叫她惊着了,见她这副无尽委屈不敢言说的模样,心里生了些怜惜,“既入了宫,便是皇家人,你心里有委屈,只管对本宫说!”
刘小仪却不肯起:“请娘娘让妾跪着说吧,妾在今年初之前,并不知晓自己是荆郡侯府的女儿,妾自生下来便与母亲一起住在荆郡的一个尼姑庵里,从没见过父亲家人,尼姑庵的师太见我们娘俩无依无靠,她有善心,出钱帮母亲立了女户,妾便是挂在母亲户籍底下的。”
她说话时的样子可怜极了,明明想哭,却硬是把哀泣的声音忍在喉咙里,只在清晰的叙述话语里带上几分颤音,这小模样看得就连谢珝真都心软几分,更别说向来面冷心柔的皇后了。
只听皇后温声问道:“你母亲不是侯府妾室么,怎地就能立女户?”
“妾的母亲本就是良家子聘入府中,没签过身契的,是良籍,后头夫人把母亲赶出府时父亲不在,母亲还求了一张放妾,只是上头没父亲的印章”虽无荆郡侯本人印鉴,却有刘洪氏的,因此荆郡官府倒也认这张放妾,又有师太好心给花了银子,这女户才办下来。
刘小仪的表述比刘洪氏有条理许多,也没什么违法之处,皇后连连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母亲租了庵子的一间屋,平日里就做些绣活,给人家浆洗衣物为生,她那时年轻不经人事,直到肚子大了起来才晓得怀上孩子,她后来也去过荆郡侯府,想让我认回去,但是母亲听说荆郡侯府一个月没了接连没了两个庶女,便打消了认亲的念头。”
刘小仪哀哀地说着,倒不是她有心再给刘洪氏上眼药,只是那两个庶女本就是被她磋磨死的,在荆郡人尽皆知,而刘小仪的生母也的确是因为这个,而不敢将女儿送回去。
“妾的母亲姓许,旁人都叫一声许娘子,母亲给妾取了个大名叫做月圆,妾的户籍上亦是此名。”刘小仪说到此处,终于是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声。
她一边哭着,一边用变得尖利起来的嗓音几乎嘶吼般地说:“妾被侯府寻到之后,夫人以那放妾上没父亲印章为由,将母亲当做逃妾发落去了京郊的水月庵妾求求娘娘救救妾的母亲吧!”
刘小仪不,许月圆此刻也全然没了算计的心思,她只顾着嚎哭哀求:“那不是好人待的地方,妾妾欺君罔上,罪孽深重,母亲为妾所累,她没有半分过错啊娘娘,求娘娘发发慈悲,救救妾的母亲吧,妾愿意以死谢罪!”
她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只一下就见了血。
谢珝真被她的果决吓了一跳,又不禁想起自家母亲来,去看皇后,皇后似乎也是被这真相给惊着了,肃穆的脸上露出几分痛恨:“还不快将许小仪扶起来,高升,带几个人出去,拿着本宫的懿旨叫京兆府派些差役将水月庵围了,把许娘子救出来;云容,你去请陛下。”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亲自上前搀扶起了浑身脱力的许月圆,刘洪氏见自己做下的这些事情被揭露出来,哪怕蠢钝如她,也知是大难临头了,跪在地上只晓得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