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国公爷便留宿在了柳氏院里。
灯火下的柳氏并未有多少年岁的痕迹,甚至垂眸添茶时,还让人生出了后院新人的错觉,让国公爷一时间心猿意马,连正事也差点忘在脑后。
“老爷,这炖汤可要先喝了才好,妾今日才从老夫人那的大夫听来,说是每月喝上几次,养身极好。”
柳氏避开他的亲近,将手中冒着热气的汤盅递了过去,面上端的是温柔娴静,让人瞧着便心中熨帖。
“还是你心细。”
国公爷接过,拿起汤勺舀了舀。
今日在东宫留了半日,对上那几个心思颇多的主,确实有些费力。
“妾算什么心细,不过是心疼老爷罢了。”
柳氏见他并未对那炖汤露出嫌弃,这才将目光移开,“老爷每日在外头忙碌,妾也帮不上忙,只能做些这等不起眼的小活,让老爷少操一些后院的心。”
“你做得极好,当年能将你带回府里,是我的福气。”
柳氏笑了笑,再垂眸时,眼底唯有冷漠。
一直到翌日睡醒,国公爷才想起要让柳氏去竹雅院打听的事。
他安插的人虽然进不了院里,但外头也还是能瞧上一些动静,比如宋锦茵那小丫头自那日出府后便没见过人,也没再做过裴晏舟的贴身活。
极大可能便是得了厌弃。
若是真到了那等地步,他便能让柳氏平日里寻些老夫人的借口,多往那院里跑一跑。
到时寻个宋锦茵的生死关头将人救下,好生哄一哄,让她死心塌地来帮自己办事。
女子向来如此,耳根子软。
国公爷想得极好,连上马车时突来的一阵晕眩都没让他放在心上,只想等着入夜回府,再去同柳氏好好说道说道。
宋锦茵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
自那日醒后又过了三日,她早早便瞧见了裴晏舟调来的人。
不是碧玉,甚至都不是她见过的那些,而是一个嬷嬷,和两个同仓凛有些相似的带刀侍从。
没有见到碧玉,宋锦茵反倒松了口气。
她心中一直存着愧疚,因碧玉毫无防备喝下的那盏茶,也因着最后她瞧过来的那道眼神。
只是她来不及多生出旁的心思。
来的嬷嬷瞧着有些严肃,盯着她时,也不知在想什么。
唯一的好处,便是在嬷嬷来的第一日,僵持之后顺了她的意,替她推了所有的药膳。
“姑娘不可一直窝在床榻,该常下来走动走动才是,还有这褥子也不可盖得如此随意,往后若是二人同眠,姑娘这睡相便是极其失礼之事。”
刚一醒来,嬷嬷便端着热水进了屋,眉头皱起,满脸的不赞同。
宋锦茵看着外头刚亮起的天,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回话。
之前伺候裴晏舟时,也没有过这般严苛的说法,甚至裴晏舟自己的被褥都不常盖,总是同她抢到一处。
“想来世子平日里对姑娘也不太严苛,只是姑娘若是一直这般懒散,不将体贴家主放在最前头,往后待世子后院人多时,又如何能博得宠爱,得世子看重?还有”
“嬷嬷。”
宋锦茵听着来人的念叨,终于在这一声声的后院里打断了嬷嬷的话。
裴晏舟自那日后便没再出现在她跟前,她也没想着有一天会再回国公府,她甚至都没想过后院这两个字。
眼下这嬷嬷开口闭口都是在提醒她如何伺候裴晏舟,如何讨好和乖顺。
她不愿,也不会。
她和裴晏舟总会因为这个孩子彻底决裂,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而这几日的宁静,也不过是她与他心知肚明的假象。
“我知世子请嬷嬷来,是为了盯着我的一言一行,我也不惧同嬷嬷说,我可以做奴婢该做的所有事,但这同后院的讨好没有关系,这只是我身为奴婢时的本分。”
顿了顿,宋锦茵又补了一句,“也是我为着领府中月钱该做的事,所以还请嬷嬷,莫要用看妾室亦或外室的眼瞧我,何况连世子都未曾提起,嬷嬷又何苦领下教妾室规矩习性,这等费力不讨好的活呢。”
许是没想到宋锦茵会说得如此直接明了,亦或是她从未见过这样不逢迎的婢女,嬷嬷愣在当下,半晌才反应过来。
只是反应过来后,那面容里却少了几分适才的冷淡,也并未有要寻宋锦茵麻烦的意思。
她只是定定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而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你能有这样不卑不亢的心性,也是极好,只是万事不可太过,过刚者易折。”
宋锦茵张开的唇动了动,突然因着嬷嬷这最后的一句提醒,而生了几分好感。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