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风拂珠帘,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湿气,有浅浅玉簪花香盈鼻。
烛光如豆,双人对影纱窗。
这样雨夜,根本不用刻意做什么,已满满都是离愁。
崔俣挽发试簪的身影映在眸底,滴答不绝的雨声仿佛砸在心头……不知怎的,杨暄骤然有种恐慌,非常不想放崔俣离开自己视线。
他试着挽留:“不若此次……派别人前去?”
话音未落,对上崔俣讶异眼神,他别开眼,淡声解释:“咱们那些人,也需要历练。”
崔俣眼梢压低,眸底荡开一抹微笑:“怎么,舍不得我?”
习惯性的低眉浅笑,熟稔调侃,此刻似隐含别样挑逗,连声音都略显暗哑,在沥沥雨声中,烛影摇晃下,蕴出种特殊暧昧,好似……什么都明白似的。
杨暄心头大震,双拳下意识紧握,竟被察觉到了么!
“唉,这几年你我聚少离多,你刚回来,我却要走,连好好喝一杯的时间都没有,别说你,我其实也舍不得。”
原来说的是这个……杨暄心忽悠一下又落下,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
崔俣长长一叹:“可是不行。若是长安事,我不去也罢,你的人就能办好,洛阳乃大安国都,天子脚下,毫厘之差,结果就可能千变万化,容不得半点马虎。”说完又微笑安慰杨暄,“你莫担心,我也不过早去几日罢了,不多时,咱们便会重逢。”
话虽这样说,可谁能管得住心中悸动?
杨暄眉眼沉默,没有说话。
崔俣叹息一声,放下发簪,想着即将就寝,就没多此一举的束发,任长发披散于肩,缓缓走到杨暄面前。
“你乖一点,要对我有信心,嗯?”
一边说话,他一边伸手,习惯性的想揉杨暄的头。
可手伸到半路,就停下了。
杨暄个子已经比他高很多,也不是当年那个总是犯熊的孩子,而是太子殿下,这样行为……已然不再合适。
他怔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微曲,讪讪往回收。
杨暄却微微弯身,主动把头顶送到他掌心:“崔俣。”
因故意矮下身,距离又近,杨暄想看到崔俣,就得微微仰着脸,抬着眼看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太子,这一刻的表情有些可怜巴巴的,像被谁狠狠欺负过的大狗,幽深沉黑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请求。
“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崔俣笑了,重重揉上杨暄发质感觉略粗硬,并不很舒服的头:“嗯!”
末了还觉得不够,顺便拍了拍杨暄的后脑勺。
杨暄便顺着这股力道,往前一倒,拥住崔俣身体。
他双手紧紧环住崔俣腰身,下巴放在崔俣肩窝,鼻尖蹭过崔俣颈间皮肤,没入发间。
“崔俣……”他深深吸了口气,长长喟叹,不知是满足,还是不够。
离别在即,崔俣容忍了熊太子近年来难得一见的撒娇,拍了拍他的背:“嗯?”
“这几年……我很想你。”
崔俣微笑:“我也是啊。”
雨打芭蕉,烛影轻摇,相偎身影映在纱窗,似是一人,分不出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一个瞬间,似定格成永恒。
“那……”杨暄声音微哑,“今夜我们一起睡?”
“不行。”崔俣推开杨暄,“你已经是大人了。”
杨暄脸上出现显而易见的失望。
崔俣微笑:“莫做女儿态,我说了,不日我们就会重逢。”
结果不多时,确有重逢,主角却没有崔俣。
人之预感,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
崔俣启程时间,定在了七月十八,杨暄亲自看黄历定的,因这日日子极好,诸事皆宜,出行尤利。所有出行前准备工作,也在紧张有序的筹备进行中,一切都很顺利。
七月十五,中元节,各地风俗不同,但热闹活动少不了,长安城,河道,都有不同仪式,杨暄推不开,需得去晃一圈。
崔俣哪都没去,就呆在义城,好在长安义城往返很快,尤其掌握水路之后,快舟往返,不过几个时辰,事再多,杨暄也能保证及时赶回来送别。
义城,热闹来的特别快。
太阳还未下山,暑气还未尽散,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出门。摊贩们忙着找地方摆摊铺陈东西,店铺伙计们里里外外收拾厅堂,挂出摆饰装饰,尤其提前做好的灯笼,需得点上悬好,务必保证人们经过时,一眼就瞧见他们铺子。
渐渐的,街上人流多了起来,大人,小孩,姑娘,小伙,一群,热热闹闹。
难得如此闲暇,崔俣带着蓝桥木同和府中护卫,也上了街。
“少爷你看——耍火的耍火!还有变脸!”蓝桥非常兴奋,但凡觉得新鲜好看的,都指给崔俣。
崔俣见过比这更加炫目的场景,新奇……谈不上,但市井的烟火气息,融融热闹气氛,却是很少感受,颇为新鲜。经过的老少爷儿们都很捧场,喝彩声不绝,若愣个神,你连挤都挤不进去,更别提近距离看了。
崔俣挤过很多次公交地铁,体验一点也不美好,距离感,私人空间被侵犯感,莫名其妙的烦躁感,没一样不是负情绪。可此时此刻,和一群人挤在一块看喷火变脸,却并不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