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什么,天隐从没想过,只是活下去,走下去,就永远有前方;前方有什么,天隐从没期望过,只要达到了,做到了,该得的总会得到;能得到什么,天隐从没在意过,只要面对了,接受了,得到什么并不重要。
但现在,天隐必须要好好考虑一下前方会出现怎样的景色了,因为,自己肩负着两个兄弟的性命,还有一个大食盒的安危。天隐遇事一向喜欢多加考虑,无论是喜是忧,总是尽可能地想到所有不自然的地方。
有备方能无患,未雨绸缪才能不被淋湿,天隐知道知己知彼的重要之处。现在己方的三个人,接连二三地陷入苦战,全凭一口气撑着,还能扛多久,天隐心中没有把握。前方,如果再出现实力不俗、装备精良的敌人,不论他们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自己就算逃得一命,大抵上也得要脱层皮。
为何会有这样的担忧,天隐也说不上来。按理说找到九宏一行,如果还能跟镇西关的护卫汇合,除非敌人开来一支军队,否则性命是无虞了;可是,就是有些地方令天隐觉得怪怪的,那就是铁舌头的出现。
铁舌头若是对自己不闻不问,一心藏在暗中,天隐会更安心些。毕竟,让敌人捉摸不透也是一种增添实力的方法。可是,铁舌头并没有如天隐所想,接到暗号后在暗中干扰,而是直接就蹦出来了。
就算铁舌头认为自己的实力远超过那群灰衣人,也没必要轻易现身,暴露于人前!从遇见铁舌头那一刻起,天隐就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令人捉摸不透,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此人对自己应是没有恶意的。
想到这里,天隐不禁笑了,笑自己,明明得救了还如此紧张地胡思乱想。铁舌头的老谋深算与先见之明,自己是佩服得紧的,他既如此做,当是有自己的理由。自己只需做好应该做的事情就成。
不一会儿,天隐等人就来到了渡口。清晨的冷水渡与中午时刻的样子竟是截然不同的,除了官船渡口,到处都是货物,缺少了熙熙攘攘、来来回回忙碌的力夫,也没了贼眉鼠眼、时时奔波的掮客,更没有面含百态的商旅之人。
冷冷清清,可能与冷水渡这个名字更为相称吧,就连此时的冷水江,也还拥着黑夜的碎片,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冷水镇,冷水江,冷水渡,在这个宁静的早晨,是冷艳的,甚至还带了些似是与生俱来般的冷漠。至少,天隐望向她,用眼神询问着九宏一行人的去处时,伊人独与白云期,未留一点波涛。
天隐无奈,但想来草原之人,水性好的应是凤毛麟角,而且以卡萨巴和尤提兹的身份当是不会藏在水里的。看看四周,货堆高耸,遍布各处,在佩服冷水渡交流发达的同时,天隐不禁觉得头大,若是九宏一行藏在货堆里,要找到何年何月?
不过卡萨巴、世子、护卫,应该不会分开才是,那么可供十余人藏身的货堆定然是小不了的;可是,也不排除卡萨巴使一疑兵之计,将护卫当成幌子,自己则与世子另匿他处。若是前者,还算好找,要是后者,该当如何?
天隐想了一下,无论如何,能找到一个是一个,就算找到九宏骑兵也好,也能想办法问出世子和二王子的下落。主意已下,天隐就将搜索的目标定在了较大的、可以供多人藏身而不容易被发现的货堆。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己方三人,连一丝多余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想来九宏骑兵当是受了严格的训练。这可就苦了天隐等人,三个人,数之不尽的货堆,找寻起来的难度可想而知。
找着找着,天隐心头猛地闪过铁舌头的话,“你要找的人就在附近”!他是知道卡萨巴等人的下落的,但他为什么没有具体说?肯定是怕那群灰衣人知道了九宏一行的下落,但只要说了是在附近,只要官船没来,任谁都会去四处散落的货堆里找的。
是了,就是这个!铁舌头是故意的!这是一种误导,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想到可以藏人的地方,也就是渡口随处可见的货堆上去。如果这种想法成立,那么很有可能卡萨巴等人确实是在附近,但是藏在了别的地方。
这里是渡口,除了货物就是……船?一念及此,天隐举头四顾,看着渡口周围停泊的大小船只,表面上看都没什么异样,大小近似的船吃水的深度都差不多,莫非自己猜错了?
这下天隐犯了难,冷水渡虽不似天地之大,但要去找区区十几个人,也无异于大江淘沙。冷静,冷静,一定会有什么办法找到九宏一行的,否则铁舌头应该不会只留一句话就让自己来找。
一定会有什么办法,天隐细细地回想着昨天夜里发生的种种。依铁舌头所言,卡萨巴在黑衣人释放迷药的时候就发觉了,而后将己方三人做了诱饵,自己带着九宏之人趁着夜色溜了出去。现下,应该是藏身于冷水渡的某个地方,而这个所在又不是很远。
对了,昨夜无风,还下了蒙蒙细雨!天隐眼前一亮,细细地看着地面,一部分一部分地看着,弄得刘大彪和阿鱼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看地上。地上除了仍有些湿润的泥土,就是被自己等人踩出来的脚印,队率这是在干什么呢?
突然,天隐指着一块地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
顺着天隐的手指方向一看,原来是一片杂乱无章、还很新鲜的脚印,延伸向不远处的一支木浆船。其实,卡萨巴原本是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的,只是昨夜无风,而且又下了些雨。若是雨大些,那脚印现在肯定已是一团模糊,看不出来了。时也命也,偏偏那雨小的恰到好处,将九宏一行人的痕迹完好无损地保留在冷水渡的地上!
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卡萨巴等人终究是被发现了,值得庆幸的是,找到他们的是天隐几人,而不是意图不轨的武赖一伙。当天隐赶到时,卡萨巴、尤提兹和十余名护卫,好整以暇地坐在并不宽敞的船舱里。
看着找来的天隐,卡萨巴似乎并不觉得意外,转头,轻笑道:“不错嘛!只不知天隐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人竟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等人的安危!天隐听了卡萨巴的问话,心中隐隐有些气愤,但出于礼貌,还是行了礼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做法告诉了卡萨巴。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真是天意难测啊,感谢大地女神的保佑!”
“这里是冷水江!”
卡萨巴知道天隐对自己的做法心有不快,也不说破,仍然笑道:“女神心情好的时候,也是可以在水中嬉戏的。”
闻言,天隐突然觉得在自己面前的好像是那个面皮比天还厚的风军侯,不过此人不是风军侯,而是九宏的二王子,卡萨巴。但此时此刻,看着跟风军侯神似的二王子,天隐却一点敬重的感觉都没有,紧紧地瞪着眼前的人,不悦地道:“那么我等大兴人氏,是不是也要感谢下大地女神的仁爱呢!”
天隐有意地加重了“大兴”和“仁爱”两词的音调,只是对此卡萨巴恍若未闻,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而后点点头道:“大地女神一向仁慈而博爱,如何感激都是不为过的!”
对上此等没羞没臊之人,只能认栽了。天隐也不再与之打机锋,直接道:“一会儿官船会来迎接二王子,还望二王子珍重!”
“何出此言,莫非天隐不准备去盛京了?”卡萨巴的语气依然,不愠不恼,好像在跟多年的老友在聊天一般,似乎觉得天隐这个决定并不合理。
“风军侯下达任务的时候曾说,若我愿意,可以一直护送世子到盛京。”
“是吗,那你现在不愿意护送尤提兹了?”卡萨巴宠溺地看着仍在自己身旁熟睡的弟弟,伸手揉揉他枕在自己腿上的小脑袋,在他的心中,也许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弟弟在,就是一切!
“还望二王子宽宥!”天隐尽管心中愤懑,礼节上却是无可挑剔的。
卡萨巴看着眼中透着愤怒的天隐,轻声地道:“你在生气?”
卡萨巴的明知故问真的惹火了本就在强自忍耐的天隐,“难道以二王子的高见,对于被人出卖,被当做弃子对待,应该笑脸相迎、鞠躬感谢么?”
“你在怪我?”
“我一大兴天门关小小的队率,怎敢生堂堂九宏二王子的气呢?”
“如果我说,你根本就不会有危险,你还会怪我么?”
“你不该把我的兄弟至于险地!”
闻言,卡萨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如此,多谢万俟队率沿途来的照顾,保重!”
卡萨巴如此对待天隐,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不愿多做解释。而且,即便他愿意解释,天隐是否会接受,仍是个未知。相逢,总会有分离,这种分离,天隐并无痛苦,只觉得畅快,立行一礼,转身告辞。
出了船舱,天隐直觉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就此带了刘大彪和阿鱼回去吧。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或许天隐是注定无法与安逸相伴吧。
不远处,又出现了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地向着天隐所在的方向策马奔来。不知为何,看着渐渐近来的人马,天隐的心头一阵阵惊悸,不断闪现着不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