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华很快冷静下来,明白这人既然连石复在当年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都知道,那就意味着他掌握的消息远超自己所料,她否认根本无济于事,索性便缄口不语。
男人的手遒劲有力,双手被他紧紧合在掌心中,能感受到温度,还有常年握剑拿刀留下的粗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连弓都拉不开?
扮猪吃虎!他定然别有所图。
当年案发的时候萧啟已被遣往西境,而他被召回长安,明面上是因为东宫自焚,圣人因丧子悲痛之情这才对他施恩。但实际上东宫早在出事之前,从昭宁九年春就已经备受打压,甚至一度被禁止参与朝堂事,连带着东宫属官也皆受冷遇。
当年沈仪华就曾亲眼见时任太子府詹事的王宪大人一本治理江南水患的折子呈上去被留中不发,而他的策略却用在了治水上,最后领功受赏的任成了贾随高。圣人与太子父子离心是朝堂上早就有目共睹的事情,所以这丧子悲痛的理由实在牵强的不能再牵强了。
萧啟他从西境到长安,回来后毒杀皇子案早已经审理结束,甚至街头巷尾都很少谈论了,可是现在这人却连其中细节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手伸这么长,究竟只是机缘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角色,真是难说得很呢。
“案子已成铁案,涉事者均已伏诛,你阿耶到底有没有做过谋害皇子的事情,本王并不想知道。本王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当年沈家满门被灭,沈小娘子究竟是怎么逃脱的?”
萧啟没有放过沈仪华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但她很快便恢复如常了。还是那么冷的一张脸,清绝无匹,但却面具一般让人看不透。
“手疼,”沈仪华蹙了蹙眉,“殿下能松开些吗?”
萧啟哼笑一声,“松开就说实话?”
“当然。”沈仪华干脆道:“眼下九殿下拿捏着这么大一个把柄,妾这条命全在殿下一念之间,妾当然是要说实话的。”
“这么乖?很好!就说沈小娘子到底还是识时务的。”
萧啟的力道松了些,但却将人拽到了自己的身边,车上闷热,他前面的袍服松了扣子,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此时因着动作,绯衣挨着玄袍纠缠在了一处。
沈仪华也不在意,半倚在他身侧,瞥了眼小几上那个做工精巧上绣云纹的酒囊,道:“好生精致的物件,九殿下在西境得来的吧,长安很少见呢。”
就知道从小狐狸口中问出点东西不容易,萧啟环着人,道:“别打岔,给本王好好回话!”
“回!一定好好回。那九殿下能先赏口酒喝吗?”
沈仪华拖长语调,侧过脸,几乎与萧啟耳鬓相贴,她的视线落在萧啟好看的薄唇上,语调娇娇的,“前面冻了好久,缓不过来。”
马车内壁是用油纸糊着的,小炉中的炭火一直着,这张白如玉瓷的芙蓉面上有被暖气蒸出来熏红。如此这般蹩脚的理由也难为她眼都不眨一下的说出口。
虽明知她说谎萧啟还是拿了酒囊递给她。沈仪华接过,慢慢抿了两口。她喝的不算斯,酒水浸湿了唇上的胭脂,这么近地看上去,嫣红如含露海棠,端的是人间好颜色。
“多谢九殿下的好酒了。”
她喝罢轻笑了下,随后将酒囊凑到萧啟唇边。
萧啟眸色一深,盯着她看了会,含笑问:“沈小娘子这是何意?”
沈仪华被问的好似愣了愣,完全不懂般,说:“殿下不喝吗?妾想着殿下前面也冻了许久,会想喝一点呢。”
她仍举着酒囊,广袖褪下,纤纤一截腕子,白的晃眼,怎么看怎么脆弱,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了似的。萧啟目光游移其上,少许,勾唇笑意浪荡,抬手握住就着她的手将剩余的酒喝干。
“九殿下豪饮!”沈仪华浅笑着恭维一句,随后慢条斯理放下酒囊,转过脸冲萧啟展颜,“好了,天大亮了,九殿下该送我回去了。”
“沈小娘子还真是记性不好啊,忘了本王前面说的……”
“啊,殿下是说妾不招供不让下车的事吗?记着的。”
沈仪华打断他,一根手指轻勾住他的领缘,另一手挑着帕子慢慢擦掉了自己唇上的胭脂,柔声道:“妾倒很想同殿下叙叙情的,但今日怕是不成了,妾方才一个不小心好像将唇上的胭脂弄到了酒水里边……”
萧啟深深看着她,一脸不相信,不过也没过一瞬,胸口那阵绞痛袭来的时候他瞬间就信了,没忍住暗骂了一句——真昏了头,前面怎么就信了这狐狸的话!
沈仪华轻轻松松一把推开已经不能动弹的萧啟,朝外吩咐一句:“九殿下命停车!”
豆大的汗珠从萧啟额间滚滚滑落,但他仍兀自强撑着,听见她要下车,挣扎着欲要说什么,被沈仪华一指按住了唇。
“殿下放心,此毒不要命,就是疼了点儿。至于有多疼嘛,大概跟妇人生产差不多吧,不过也就两个时辰而已,忍忍便过去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