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暗处传来一格外熟悉的男声,
“姑娘真真是让人好找。
若再跑远,都到沧州了。”
楚潇潇寻声望去,只见在西?南处的山坡之上?,几近湮灭消失的暗金色余晖,惊现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身影,她再定睛一瞧,认出了来人的瞬间?,所有情绪好似都得到了宣泄的出口,只带瞪圆了眼睛,带着无?尽的委屈大喝一声,
“你是吃闲饭的么?
怎得现在才来?!”
陆无?言是何等人也?
他乃御林军的御卫统领,衔功勋贵,国之重臣,按理说?只听皇上?一人令下,今日原也是刘武一干人等跟丢了人无?功而返,尤妲窈放心不过央求到身前来,陆无?言才接下这趟差事,哪知一路奔波劳碌好不容易寻到行?踪,这忠毅侯嫡女不仅不感?念她的辛劳,反而张嘴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骂,他不禁心生不快,眉眼一沉,就在想要对其言语教训一番时……
只见这方才还刁蛮任性的忠毅侯嫡女,倏然?眉眼耷拉下来,嘴唇一瘪,竟就哽咽着流下泪来!
斜香巷发生的那些事情,陆无?言自然?也听说?了。
骄矜尊贵的女儿家,乍然?经历那些变故,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今日过得并不容易,眼见她哭得眉头眼睛都红了,瞧着实在是有些可怜,罢了,此女惯有些胡搅蛮缠,不与她计较便是,或是觉得再他面前流泪有些丢人,她倒没有放肆哭出声来,只在喉嗓中抽噎饮泣。
此状反而更令人心生怜惜。
迎风流泪久了,只怕是要落下病根,正在陆无?言想着要不要出言抚慰几句时,她倒反而很快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抬起指尖将泪脸一抹,复又将杏眼瞪了瞪,颐指气?使道了句,
“还不麻溜在前方开路,引我归府?!”
陆无?言垂头轻叹了口气?,揉了揉额间?,终究未再说?些什么,依她所言调转马头朝丛林外驶去,担心身后马疲人乏,他也并没有骑得太快,时不时还扭头确认一番,看?看?她是否没有跟丢。
二人一路无?言,约莫行?了一个行?程,直到天黑了,才驶到了城郊附近。
远远望见高阔夯实的城门,楚潇潇明白彻底安全之后,才夹紧马虎,飞快越过了前头引路的男人,径直朝忠毅侯府去了。
今日出门时,楚潇潇只报备道是与表妹出门踏青,虽说?折道去了斜香巷,事情闹得也有些大,可没有她的吩咐,下人是不敢随意捅到母亲身前去的,所以现下母亲或许还并不知道她与冯家退婚的事,这些污糟还需缓缓道给母亲听,毕竟这些年来,母亲一直待冯得才非常亲厚,若是得知事实真相,只怕是要呕出一口血来。
忠毅侯府门口,楚潇潇勒紧缰绳,马匹顿停,她踩着马镫俐落翻身下了马。
门房瞧见她立即迎上?前来,传话说?夫人吩咐,若是她回来了,立即去正房回话。
楚潇潇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母亲已知事情全貌?
她不敢耽误,只掸了掸身上?的尘灰,连衣裳都来不及换,阔步朝正房赶,哪知将将走到院门口,就瞧见母亲捂着胸口,神?情惶惶,眸中带泪迎上?前来,颤着嗓子,
“冯家方才遣人送还来你的庚贴,竟口口声声道要退婚!
且听那婆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好似是在近期登门拜访时,冯德才移情别恋,爱慕上?了窈儿,不日就要去尤家求亲?!”
“我的儿!你与他指腹为婚,两小?无?猜,感?情甚笃,岂会闹成?这样?
……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那是个老?实的榆木秧子,总不会是他主动亲近……会不会,是窈儿刻意勾缠,坏了你的好姻缘?”
楚潇潇闻言一愣。
她委实没想到,不过出门遛了一圈,竟被冯德才寻得先机,编排出此等荒谬之言来?
退婚之事,于男女双方来说?都不体?面,而二者之间?的过错方,更是要受尽舆论?谴责,冯德才必定是想要尽力?挽回些颜面,才如此胡编乱造一通,他为了先将自己摘干净,必是要大肆宣传此谣言,眼下只怕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祸水东引。
他竟将矛头对准了身陷囹圄中的表妹!
窈儿本就名声不好,他再狠狠踩上?一脚,她以后哪里还有翻身的余地?
眼下就连母亲对此谬言都深信不疑,怀疑是窈儿坏了她的姻缘,那其他人必定更会这么想了!
而他冯德才又有什么错呢?
他不过是个年轻力?壮,有着世俗凡念的青年人,不过禁不住美艳女郎三番五次的诱惑,最终被步步逼近,顺势而为而已,免不得还会有昏头昏脑的糊涂人夸奖,歌颂他宁愿舍弃大好的婚事,也要奔赴真情,且不计前嫌愿另娶丑闻主角。
甚至可以在百姓们对窈儿妹妹的痛诉声讨中,完美隐身!
真真是好绝好狠好毒辣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