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避我如蛇如蝎,
唯公子,却还欲见我……”
那张如玉的面庞上,还带着些劫后余生?,历尽苦难的惶然。
流言如虎,她区区一个弱女子,这些时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好似消瘦了。
亦憔悴了许多。
赵琅面?上不显,心中却着实怜惜。
若是可以,他真真想立即阔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可自小受的纲常伦理不允许他这样做,此刻他亦没有立场这么做。
眼见她嘴唇嗡动,神色为难,似是有话要说……赵琅心中了然,眸底暖热将她深望入眼底,率先?温声道,
“窈窈不必解释。
我非蠢笨之人,岂会?被那些绯言绯语所蒙蔽?自始至终,我都信你。”
得了他这一句,佳人一直紧绷着的神情,此刻才终于松弛了些许。
她眸光盈盈,眼底似有泪光闪烁,浑然一副铭感五内的感激之状。
“若人人都如公子般深明大义?,那小女此身便分明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尤妲窈都未曾想过赵琅会?再想见她,所以收到相邀口信时,委实感到意外非常。
她当初怀揣着雄心壮志,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靠近他,可却从未想过能够真的拿下他,
这种绝望与颓败,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而?是在二人相处时,一点一滴生?出来?的。
赵琅比萧勐要聪明千万倍,且更?擅长掩饰真实情绪,她只能耐心性子靠近他,滴水穿石般缓缓图谋。
或许因她瞧着过于真诚,并非像刻意曲意奉承,渐渐他也愿打开些心扉,可大多时候,也仅是面?上淡淡,并没有那种男欢女爱的热切,所以她便也放低了期待。
原以为她乍然失约,又闹出来?与冯家那些传闻,赵琅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想与她有何干系……
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虽说无论二人今后究竟会?如何,至少现?下赵琅相信她这份心,她确是真真感激。
又见赵琅翩翩将手掌往前?一送,示意二人先?坐下说话。
尤妲窈便暂且将手中帷帽置在一旁,隔着长条形的桌,将裙摆收拢,坐在与他相对的矮椅上。
他是个有决断之人,此次特?邀她前?来?,必是有有话要说,指不定?就是要为二人这段暗伏交缠的关系,做个彻底的交代。
只是他并非莽撞的心急之人,先?不疾不徐抬手执起茶壶倒茶,微弱淅沥的水声响起,他英俊的面?庞,在氤氲腾腾的热气中变得模糊……
那双指节分明的手,端起茶盏轻放在她身前?。
尤妲窈不由心中生?出些忐忑,由小花枝巷赶到坊室这一路,她确也觉得有些渴,于是端起盏子,先?低头?抿了一口。
她心里非常明白,时机已到。
是否能够成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所以依旧在他面?前?做出那副惯常柔弱的模样……
心一横,道出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的话语。
“其实今日前?来?,我亦有些心里话,想说与公子听。
我原是微末蒲柳,三生?有幸才能识得如公子这般高洁如谪仙的人物,旁人乃至至亲都待我弃之敝履,公子却从未对我的品性疑过半分,不仅待我优礼有加,还曾出谋划策欲查清真相还我清白……这诸多种种,我铭刻在心,此生?此世?都不敢忘却!
可公子或也知晓,我许是这辈子犯了天煞孤星,命运多舛,连番遭难,哪怕只呆坐家中也总有是非寻上门来?,现?如今风声愈紧,我一举一动都被别有用?心之人盯着,他们便是想要由我身上再寻出些错漏来?嘲弄取乐,我声名已然毁绝,自是破罐子破摔,如今不过是腆然存活于世?,却不得不为公子考虑……若哪日当真有人以我做筏,去恶意中伤污秽公子,那我便真真是罪孽深重……”
她略顿了顿,抬眼朝对面?温俊逸的男子望去。
眸光中充满不舍与伤痛,语气却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决绝。
“……所以公子,你我二人自今日起…
便了去前?缘,莫要再见了。”
那个常徘徊在梦中的女子,现?正坐在眼前?。
由窗橼缝隙吹入几缕清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的纷乱,仅戴着银钗上的细碎流苏亦微微晃动,被阳光一照晃出些破碎的光耀。
她仪态极好,脊背挺直,很有些笔直韧竹风不可摧的风骨,可说这番话时,却眉间蹙蹙,垂下的眼睫微颤几下,只顾着用?指尖摩挲着杯盏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