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尤妲窈除了费尽心?思攻略赵琅与萧勐,就是一门心?思窝在小花枝巷跟着嬷嬷们长本事,已是许久没有接触外?人,再加上仆婢们的刻意粉饰太平,她在某些时刻甚至有些忘却了往事,今日被冯得才这般指着鼻子骂了一通,那些怨愤与屈辱忽又全都?涌了上来。
她沉下眼,反唇相讥道,“你便是看准这点,吃定忠毅侯府因此顾忌,或会对这门婚事举棋不定,所以行事才敢这般猖狂!可你的如意算盘千算万算,终究算漏了我?会强出头,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你豢养有孕外?室,在外?打着忠毅侯府的名义放印子钱……这桩桩件件,人证物证我?皆已搜罗齐全,表姐同你退婚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
尤妲窈眸光微冷,觑他一样,紧而讥讽道,“且听你话里话外?都?在担心?表姐,不知情者,只怕真真要被你蒙蔽过去,还?以为你对表姐有多么情深似海,难怪这许多年来,忠毅侯府上下全都?被你蒙在鼓里,只是此刻开?始,表姐与你再无瓜葛,她今后的婚事自有舅父舅母为她操持,好或不好都?不与你相关,你若有这闲功夫,不如还?是操心?操心?自己,想想看你们冯家内宅的这些污糟一旦传扬出去,澧朝还?会有哪家官宦人家胆敢把女儿嫁给你!”
冯得才盛怒之余,亦被她的话吓得太阳穴直跳,他委实?没想到,就连在外?放印子钱这事儿,竟也?被她扒了出来,这与豢养外?室的毁灭程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后者至多是私德有亏,毕竟豪门贵胄中谁家都?有些男女幽怨的娼盗之事,至多招人暗中笑话几句,待时间久了,抹抹脸照样还?能在权贵中长袖善舞。
可放印子钱,却是有违公约朝纲,若是传到御史耳中,在朝上被参奏上一本,那他莫说做不成?忠毅侯府的女婿,只怕连头顶的乌纱帽都?要掉,今后再无前程可言。
冯得才气得脸色发青,气血翻涌间,眼眸变得猩红无比,面上神情愈发狠戾,眼轱辘微转了转,由鼻孔中重重哼声,“冤有头债有主?,你既毁我?婚约,那便用自己来抵还?!”
尤妲窈闻言浑身汗毛竖起,一阵寒意由尾椎直直冲向天灵盖,微微往后退了小步,倒吸一口气,紧着嗓子问?,“此言何?意?”
虽说有帷幔遮掩,冯得才瞧不真切她脸上的神色,可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她的惧意,他此时心?底才略略觉得解气了些,果然对待这些牙尖嘴利有棱角的女人,就该拿捏住了她们的短处重重锤狠狠打,否则她们哪里会温柔乖顺?
他干脆将话挑明,带着浓烈的轻佻与随意。
“娶不了潇潇也?无妨,旁的女子不愿嫁给我?亦不碍……
退一万步讲,我?还?可以娶你。”
尤妲窈哪里想得到,此事竟会剑走偏锋,发展到这样的境地,她心?中的悚然愈发剧烈,帷幕下那张艳丽灿灿的容颜,顷刻间花容失色,只还?犟着脖子应对,略略激动着高?声反驳,
“你岂敢做如此宵想?莫不是在做春秋大梦?!
舅父舅母决计不会同意的,我?也?不会同意的,我?宁愿一头撞死,也?绝不会嫁给你,入你冯家宅门!”
猖獗的枭笑声响起,紧而传来男人极其愤恨,又格外?得意的声音。
“我?劝你莫要太天真!你不过是忠毅侯府表外?甥女,又不是嫡女,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母亲早就嫁给了尤闵河,还?仅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妾室的女儿是些什么出路,我?就算不说想必你也?明白。
眼下忠毅侯府怜你是真,许你寄居在府中也?是真,可若一旦涉及晚辈的婚配之事,饶是你舅父权势滔天,也?绝没有立场去插手尤家的家务事!
哦对了,我?曾听潇潇提起过你那个贪图小利,对你自小薄待的继母……你猜,我?若立马带上丰厚聘礼上尤家上门提亲,她会不会急于?甩脱你这个烫手山芋,当下就断口答应这门婚事?”
戴着帷幔的女子并未说话,可攥着巾帕的指尖却越来越紧,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浮现,浑身也?在微微发颤,连带着身前的白纱也?微微晃动。
杀人之前必先诛心?。
冯得才像盯着垂死挣扎的猎物般,满脸阴鸷绕着她缓慢踱步,他只觉犹未尽兴,所以继续说道。
“你方才说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今日之事一旦败露,我?确会身败名裂无人敢嫁,可你如今不也?是臭名昭著,没人敢娶嘛?
我?不计较你是个与下人私*通的破鞋,你也?莫要介意我?宅内那个有孕外?室呐……说起来,我?们二人不过就是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弃谁罢了!指不定,你我?二人今后说不定会蜜里调油,恩爱无双呢?”
原是气盛之下脱口而出的妄语,可在说话间,冯得才竟隐约觉得此招不乏是个好出路。
毕竟之前在与忠毅侯府打交道时,他由楚家人寥寥话语间,曾察觉这尤家大娘与下人有染一事,好似另有隐情,或是被人冤栽的……眼见忠毅侯府为她四处调派人手,搜罗证据,她这身污名十有八九终会洗清。
他此时大可先去忠毅侯府声泪俱下哭求一番,装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继而表示自己年岁大了,婚事实?在耽搁不得,并且愿意不计前嫌,丝毫不在乎外?头的风言风语,决意求娶尤家大娘,说不准忠毅侯就应下了呢?
一时难堪,被人嘲笑也?没什么。
待时机成?熟,尤家大娘身上的污名被洗清之时,他必能得个忍辱负重,大度容人,不同流俗的贤名,届时只怕全天下都?要对他刮目相看!
且忠毅侯府嫡女母家权势滔天,被纵得性?子骄纵,难以掌控,反而是眼前这个便宜的表外?甥女,被那些秽语消磨了气焰,今后娶进门,还?不是任由他搓圆捏扁?
冯德才这么细想想,便觉得这买卖也?不算亏本太过,左右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绑在忠毅侯府这条船上,绕是破釜沉舟也?不愿松手!
有些念头一旦起了,便想止也?止不住。
又定眼再看看身前的女子,身量比寻常的女子要更高?些,巷风一吹,雪白飘软的帷幔紧贴在她的身形上,上身极其丰饶,软腰却窄到好似单手就能掌握,浑身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窥见那双嫩白如葱的玉手,在暖煦的日光下,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盈盈发光。
他心?中一痒,忽就觉得那顶及腰的帷帽很是碍眼,难耐到立马想要一窥此女的容颜,脚下的步子止停,眸光微微眯起,“面对未来夫婿,遮这么严实?委实?见外?,今日便也?让我?长长见识,看看传说中媚骨惑心?的祸水,到底生了副什么狐媚样!”
话罢,竟就欺步上前,抬手直直想要摘落她头顶的帏帽……哪知刀鞘声起,寒光由空中一闪,冯得才只觉手掌传来阵剧痛,收回?力道定睛一瞧,右手被利刃划落,鲜血冒出顷刻间染红指尖。
那匕首竟这般锋利,好似能削铁如泥,不过只轻轻碰了一下,伤口竟就能这么深!
好在到底是个弱女子,力道不大,否则今日这半只手掌,岂不是要交代?在此处?
冯得才怒极抬眼,只见她如惊弓之鸟般,惊俱到了极致,浑身上下都?绷紧,牙齿碰撞到咯咯作响,可却并未后退半步,只攥着那把通体漆黑的匕首,举着泛着寒光的刀刃对着他,语中带着几分玉石俱焚的意味。
“你若不怕,自可上门求娶。
大可瞧瞧,究竟是我?先身披大红喜袍入你冯家族谱,还?是你先身处异处裹白入土,登你冯家祠堂刻字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