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子,外头有人找你。”
穿着朴素布袍的生从中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斯清隽的脸庞,听闻学堂守着大门的老陈头这话,略有些疑惑,却是点了头,简单收拾了一下案上的,便起身往外走去。
只是等他到了学堂外边,却不曾见到外面有人,他眉眼含惑,等了等,便回去了。
陆钧山就站在不远处的巷口,一双如炬凤目在那生出来时便将其上下打量了个遍。
身形修长却弱,看起来身无二两肉,手无缚鸡之力,面皮很白,一张脸虽然算得上俊秀,但远不如他。年二十一还只是个秀才,才能也不过平平。
就是这般平庸之人却是赢得了那小妇的心吗?
陆钧山拧了眉,脸儿阴沉沉的,心中不甘泛酸,却也不十分相信这就是那小妇念念不忘的蒋铖。
他抿了唇,自觉自己这一番偷窥之举属实失了男儿气概,但以他的身份跑去见这区区生则太过给他脸了!
想想这蒋铖或许和郑七娘有姻缘缘分,眯了眼便没有动作。
陆钧山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忽然拧眉偏头问成林:“如今京中打扮是何风向?”
在西北几月,俨然已是对如今男儿尤其是京中男儿的打扮不甚了解,但他话一出口,想起成林向来是那没有半分品味的,问了也是白问。但他却是想起来方才一路而来,遇到的那些个男子脸上多有敷粉,这打扮,倒是先前便有,便是老汉都能敷出那少年郎的白脸模样。
他这脸晒得黝黑,也不知那小妇是不是就喜爱那酸儒生的瘦弱白脸模样。
“去京都铺子里挑选些时下流行的衣衫,男女都买些来。”陆钧山吩咐了句,便上了马。
这里的铺子当然指的是陆家产业,成林过去,掌柜的自会将时下流行的又符合陆钧山口味的衣衫送上。
陆钧山扬鞭前犹豫一番,又嘱咐了句:“再买些男子用的粉来。”
成林应声。
陆钧山快马回到陆府,先是去了大太太那儿一趟,自是被老母亲拉扯着好一顿说。
但大太太也心疼儿子奔波疲累,见他眉宇间泛着青,便道:“你我是不敢管了,横竖这婚事难题你自个儿解决,你祖父那儿,我是不插手的,行了,快些回去吧,瞧你这屁股下面仿佛被人拿尖锥扎着一般坐不住的不值钱样!”
陆钧山笑笑,哄了老母亲两句,便出来了。
他没直接去寻芳院,先回了一趟慎行院,烧了水好好梳洗了一番,换上了成林急送回来的衣衫,选了玉簪戴上。
桌上还有妆粉,陆钧山浓眉微皱,似有些犹豫,但他瞧了一眼铜镜里自己的模样,晒成古铜的脸庞虽然依旧俊美非凡堪称男儿之最,但是否有些显老了?
万一那小妇再见到那面如敷粉的蒋姓生被那白脸迷住,越发嫌弃他这般气概模样又如何?
这京中品味实在是让人无语至极!
陆钧山捏着妆粉拧眉想了好一会儿,打开迟疑着拿出刷子刷了一下左脸,只一下,便被自己那模样恶心到了,赶紧洗了去!
他觉得那小妇擅长木雕,是极有品位之人,自然是不会被那敷了三斤厚的粉的脸迷住,再者,他这脸庞颜色正是与那陈年好木料颜色接近,当是那小妇的喜好!
如此一想,陆钧山再不迟疑,抬腿就往隔壁寻芳院去。
……
云湘在寻芳院中收拾了一番,陪着弟弟说了会儿话,吃了点点心,又见他困顿,便让他好好休息一番,回了自己的屋。
躺在榻上休息时,云湘闭上眼却又想到了大太太的话,虽然知道那蒋铖定然不是她那未婚夫,可心里总有些沉坠坠的,分明身体也酸累,却是半点没有睡意。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到弟弟的喉咙,再想到虎视眈眈催着她上贼船的那霸道男人,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如此曼妙的年龄为何要叹气?将福运都叹掉了怎办?”屋门那儿冷不丁传来道男声。
云湘都没抬眼去看。
陆钧山进屋就看到那小妇懒散地躺在床边榻上,身上盖了薄被,见他进来也无甚反应,仿佛他是无甚紧要的人一般,再看她神情,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瞬间想起成林的话,以为她正想着那蒋铖,脸色不由沉了沉,抿紧了唇。
他反手将门关上,抬腿走过去。
云湘这时才朝他看去一眼,这会儿心情和身体都有些疲累,没有心力应付他,只道:“大爷,这一路马车奔驰,我有些累了,便请大爷自便吧。”
说罢,她就闭上了眼,转了身背对着他。
陆钧山见她丝毫没有多看一眼他精心装扮的模样,越发怀疑她的心神是被蒋铖夺去了,不由上前一步坐在榻边,将她身体掰过来。
云湘只好睁开眼看去,眉头拧起。
陆钧山这会儿才注意到这小妇眼窝泛青,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瘦了些,很是憔悴,一时便说不出别的话,心里软了几分,硬是忍下心中酸味,没提那蒋铖一事,抿了抿唇,道:“就是想问问你晚上想吃些什么,爷叫人替你准备。”
这霸道凶神这会儿声音温柔,云湘看了他会儿,拧起的眉头也渐渐松开,没有立即说话。
这一路上,因着这人在蛇毒一事上哄骗她,她几乎没与他怎么说过话,他倒是也耐得住那霸道凶悍的性子,不曾强迫她。
他许是如今真的对她有几分情意的。
陆钧山见这小妇不说话,只愣愣盯着他看,不由挺起了宽厚胸膛,装作不经意地将额前一缕碎发往后勾了勾,展露了一下美男子的风情。
或许……还是该试试看忍着恶心敷粉?
云湘的心神都被这人方才这做作的模样打散了,一时无语,这才注意到他竟是沐浴焚香过了,身上的衣衫款式瞧着不是从前常穿的款式,虽同样是宽袖大袍风姿楚楚。
陆钧山没错过那小妇翻的白眼,一时浓眉挑起,方才掩下的酸味又漫上来了,忍了忍,没忍住,那气势却不像从前那般气沉山河,只哼声嘟囔句:“你可是知道那蒋铖在京都, 便是瞧爷哪里都不顺眼了?他可是要给我表妹做亲,你还是省下那心思!”
最后一句,他还是忍不住扬高了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