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太守府。 李源送走了那尊活阎王,从开始就提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了肚里。 一直在偏房等着的莲儿见岑鸢终于带人离开,连忙招呼厨房的人将早已做好的饭菜端进屋里。 “老爷,这位从京城来的太傅大人,早些时候进门的脸色都要吓死妾了。”莲儿人还未进门,娇软的声音就已从门外传了进来,“惹得我都不敢进来给老爷换热茶了。” 李源刚拿起桌上的茶润过嗓子,闻言将杯子一放,忽然不辨情绪地一笑。 “这哪里是太傅大人?分明就是位活阎王。”他抬起头,见莲儿身着一袭嫩粉色纱裙,此刻正朝自己走来。 李源见状,不禁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哪儿有我们莲儿瞧着让人欢喜呢?” 说着便伸手将人一把揽了过来。 他将头埋进莲儿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十分响亮地亲了一口:“真香!” “好了老爷,”莲儿赠给李源一个白眼,随即轻轻推了推他,娇声嗔怪道,“快些去吃饭吧。” 见李源丝毫不理会自己的话,莲儿面上闪过几分不耐烦。 “老爷!”她的声音里故意露出些许不悦,“那桌菜里还有一道是我亲自做的呢,现如今都被厨房的人热过好几回了,再不吃又要撤回去了。” 一听有美人儿亲手做的菜,李源瞬间抬起头。脸上的褶皱被硬生生挤出一朵菊花,赔笑道:“好好好!这就听我们莲儿的话去吃饭。” 边说着边松开了手,还顺便替美人儿理了理有些纷乱的裙摆。 莲儿见状,顺着李源的动作踢了踢脚边的裙摆。 没过一会儿,李源肥胖到有些笨重的身体便吃不消了。 他“嗬嗬”喘着粗气,然后直起了身子。 一抬头,便看到灯光下莲儿那张十分明媚娇美的脸蛋儿,李源禁不住又痴痴笑了起来。 莲儿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上手在李源肩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美目怒瞪。 “好!好!”李源满口应着,然后两眼十分心疼地看着方才打了自己的那只柔荑,一把抓过来揉在手心里,“莲儿陪我一起吃。” 说着便将人拉着一同坐在桌边。 可没料到就在他坐下没多久,刚夹了一筷子菜还没塞进嘴里的时候,忽然听见阿四急急忙忙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李源脑海里莫名闪过那夜梧鹊街出事后的场景。 他眉心猝不及防地重重一跳。 下一刻,阿四便风风火火闯进了门。 “老爷——” 李源被阿四的声音震地猛一激灵,手里的筷子不由自主抖了两下。 刚凑到嘴边的菜瞬间掉在了桌上。 先前与岑鸢商讨不成反被压制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李源那张满是横肉的脸黑如锅底。 他狠狠将筷子“哐”地一下拍在桌上,眼神紧紧盯着方才掉落的菜,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暴躁——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 正坐在桌边百无聊赖托着腮的莲儿被突然而起的暴喝吓得浑身一哆嗦。 一只脚刚跨进门的阿四也被吼得步伐一顿,他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刚要说出口的话瞬间便咽了回去。 一时间,屋内寂静。 李源面色不善地坐在桌前,等了许久也不见阿四继续说话。 他十分不耐地回头,看着阿四又是一声大喝:“说话啊!刚才火急火燎的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 阿四被吼得一激灵,瞬间便回过神来,连忙将方才下人传回来的话复述给李源:“回老爷,是梧鹊街遣了人过来,说是那位夫人又发起热来。” “夫人夫人夫人!”李源闻言猛地站起身,“自从他们夫妻二人来到连山,我有一天好日子过吗?!” “早前便告诉秋月要她……” 李源的话好似突然被拦腰截断在口中,瞬间没了声音。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阿四,随后掩饰般地留下一句“备车请大夫,去梧鹊街。” 而后径直朝外走去。 阿四闻言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小跑着跟上李源。 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屋内便沉寂了下去。 早已经走远的主仆二人丝毫没有看见,身后一直没有动作的莲儿,此刻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神色竟有些诡异地笑了起来。 - 自从进屋后与卿云说了
那些话后,钟毓便觉得自己有些乏。 好似早些时候得知的三年前的大案与卿云劫走自己时候心里的惊惧,此刻都堆压在了一起涌上她心头。 钟毓躺在被子里,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被吓过了头,甚少做梦的她今日竟破天荒地做起了梦。 窗外还亮堂着的日光映在眼皮上,钟毓迷迷糊糊只觉着眼前一片氤氲的红。 也不知为何,眼前忽然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栋筒子楼。 熟悉的模样让钟毓心里顿时酸涩起来,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她便再也没去想过自己一个人住了十二年的家。 可不等她细看,浓重的红便淹没了熟悉的事物,转而变成了一本摊开在黑暗之中的。 ? 钟毓想要凑近点看清那是什么,却发现此刻的自己就如同一位被隔在梦境之外的旁观者,半分都不得靠近。 如同先前一般,眼前的场景很快又再次变幻。 梦里光怪陆离,钟毓被迫看着眼前不断出现又消失的一幕幕,她眼花缭乱,心下却又一片茫然。 直到她眼前突然出现一位容貌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盈盈站在钟毓眼前,瘦弱的身躯看着好似都要被头上那顶凤冠压垮。 女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俯身朝她拜了一个极郑重的大礼,而后便缓缓转过了身体,向远处走去。 直到那抹红色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不要走——” 钟毓试图喊住那个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却不知从何生出的一股力气,刚一开口,她便猛地睁开了眼。 看着眼前全然不似梦境的昏暗,钟毓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她目光怔怔望着顶上那片看不出颜色的帷幔。 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一句淡淡的“你醒了。” 钟毓这才动了动稍显僵硬的脖子,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此刻正坐在床边的人。 自打遣了人去找李源让他请大夫来梧鹊街后,岑鸢便一直坐在钟毓床边。 直到大夫急匆匆被人带了过来,给钟毓诊了脉像又看了面色,说夫人身体贫弱,猛然受惊才致神思不稳。 再加上先前的风寒还未彻底痊愈,今日出门一趟又受了寒气席扰,这才发起热来。 彼时岑鸢闻言,面无表情的脸上才稍显暖色。 在等岑一拿着药方子去抓药煎药的时候,卿云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想给钟毓擦擦身体,却不等她开口,手里的巾帕便被岑鸢接了过来。 此时被床上刚醒之人一眨也不眨地瞧着,岑鸢神色如常地将手里已经变凉的帕子拿开,随后扔进一旁的盆里。 钟毓藏在被里的手无意识动了动。 不知为何,此刻窗外一片漆黑,屋内却只了一根蜡烛。 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床边之人的神色,只能借着方才耳边乍响的“哗啦”水声,猜测岑鸢此刻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钟毓感受着指尖还残留着的水湿,用她那颗还不甚清醒的脑袋费力想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谢谢。” 岑鸢垂眸看着床上人还带着些许倦色的眸子,默了片刻后才道:“无妨。” 说罢便站起身,留下一句“我去让人热药”后转身就朝房门口走去。 走时还不忘带上边上那盆不知已换了多少次还依旧温热的水。 只听到门口传来“喀哒”一声响,而后满室皆静。 钟毓躺在床上,稍稍一动便觉浑身酸痛难忍。 想到上次自己浑身疼痛的时候还是在马车上,钟毓心中忍不住哀鸣一声—— 又要喝那种黑乎乎的苦药了。 这厢钟毓还在惆怅喝药,那厢刚出门的岑鸢却已然没了在屋内的好脸色。 他看着自从找了大夫来之后便一直候在门外的李源。 然后上前一步凑近他耳侧,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之中显得十分凉薄:“下午在太守府的时候,你我二人只谈了昨夜那位不知来历的刺客。” 李源闻言浑身一哆嗦,随即颤巍巍垂下了头。 “我知道你好奇一个朝廷重臣为何会带着夫人突然造访连山,也知道你根本就没有相信那日我给你的说辞。” “可李源,”岑鸢的眼神陡然狠厉起来,“你千不该万不该,将秋月派来我夫人身边。” 看到李源庞大的身躯抖如糠筛,岑鸢缓缓向后撤了一步。 <
>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李源。 “要想保着你那条小命,就给我好好收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话音落下,岑鸢便挪开了视线。 他抬步便朝厨房方向走去,错身经过李源的时候,寒声留了最后一句话。 垂首站在原地的李源,闻言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因为他听到—— “回去告诉你背后的那位,若想知道我来此地的目的,用不着派你来试探。” “让他亲自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