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装作一瘸一拐的样子被卿云搀着进了房里。 一进房门,她便直起了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麻的右脚,随后踩在地上轻轻跺了几下。 卿云转身将门关上,从一旁拿出早就煨好的汤婆子递给钟毓。 钟毓接过汤婆子,正当她在心里感叹古人这个创造真是实用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上一轻。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卿云已经替她解开了狐毛披风,然后转身将披风搭在一旁的置衣架上。 “卿云你”钟毓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放好衣服的卿云忽然转身,直挺挺朝自己跪了下去。 “卿云!” 钟毓见状猛地一惊,口中下意识唤了一声她名字,随后便立刻躬身去扶卿云。 可没想到卿云手上微微用力拂开了钟毓去扶她的手,还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夫人,”她看着钟毓轻声开口,“今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 钟毓见状还想继续扶她,却被卿云接下来说的话打断了动作。 “我一直带着假皮面具留在太守府里,就是为了等来朝廷的人。”卿云看着她,眼神十分平静,“因为我想让朝廷的人给我一个说法,给我哥和我丈夫一个说法。” “所以我换了一张脸,隐姓埋名在这太守府里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了太傅与夫人。” “夫人是好人,从见你第一面我便晓得了。”卿云看着钟毓的眼神里含着愧疚,“早上那时,听到你要我讲有趣的事情后,我便故意将我哥哥的事情当作故事讲了出来。” “那时的我一心只想引你去鬼村,好将太傅大人也引过来。” “我原以为没人会记得我哥哥和夫君的,”卿云的眼里忽然闪过泪光,她红着眼眶哑声说道,“我本以为太傅大人” “本以为太傅大人他” “你本以为他也不会记得章行舟与张昭成。” 钟毓接上卿云说不出口的话,然后缓缓蹲在她面前,伸出手轻轻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 “你知道我们的马车停在鬼村外,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偶尔还会碰上零星几个从山上砍柴回来的人。”钟毓看着她轻声说道,“你故意晕倒,算准了我无法抱你,也捏准了岑一会顾及你名声,根本就不会将你抱回马车上。” “你还猜到了岑一会让我和你一起留在原地,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药巾” 钟毓话还没说完,卿云的泪珠又开始往下滚。 “你原本是想打算,倘若岑鸢寻过来之后矢口否认章行舟的事情,你便会用我作人质,威胁他查那桩三年前的案子。”钟毓说话声没停,只是扯了袖子继续给卿云擦眼泪,“于是你故意卸了一直覆面的皮面具,然后撕开衣服,想用那些疤痕让我害怕。” “因为你知道”钟毓脑海里突然闪过早上卿云说过的那些事,她的声音猛地一顿,后面的话忽然便说不出口了。 她想起卿云说章行舟入狱当夜她便被那时的审案人抓了去,她说火烧的铁块生生烙在脸上的感觉常人不会晓得,说京城里来的夫人不可能知道狼刑,还说 还说是章行舟用死救了她。 钟毓无法想象,这位看着同她一般大,甚至可能还要比她小的女子,在受到如此酷刑之后到底是何种痛苦。 她也无从得知,那位铁骨铮铮的状元郎,在被迫看到被如此残害至极的妹妹后,是如何将牙咬碎了吞入口中,才将那铁锁敲开,凭一己之力救出了妹妹。 而那个时候的张昭成呢? 想起岑鸢口中那封用血写成的密信,钟毓不愿再想下去。 章卿云、章行舟、张昭成 钟毓口中默默念着这三人的名字,她的心好似忽然被人揪住了一般,密密麻麻犹如针扎般的心疼在霎那间涌上她四肢百骸。 疼得她两眼被泪模糊了视线,险些都要看不清面前的卿云。 钟毓不敢看卿云,只得仰头看向屋顶。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堪堪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然后接上方才的话继续说道,“因为你知道,亲近之人越是受伤恐惧,被威胁的那个人就越容易妥协。” 可是章行舟,你又是如何才能做到,至死都没有妥协呢? 好似同她想的一样,钟毓的耳边忽然传来卿云细碎的呜咽声。 那哭声逐渐变大,直到最后,卿云哭得整个人都快要伏倒在地上。 “可是卿云,今日这场你在太守府里等了两年的豪赌,

”钟毓伸手揩去自己脸上的泪,“你下的赌注,太大了。” 她的声音逐渐恢复平静,那双看向卿云的眼睛里辨不出任何神色:“倘若今日来的人,不记得你,也不记得章行舟和张昭成……” “你今日,便不可能再回来了。” 卿云闻言,伏倒在地的身子骤然一僵。 “你说你只是想让朝廷的人给你一个说法,可你有没有想过,时隔三年后才来连山的这位当朝太傅,到底能不能给你一个说法。” “所以你在打算用我作威胁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后路。”钟毓伸手箍住卿云的肩,用力将她扶了起来,她看着卿云眸色深深,“你根本就没料到这位京城来的太傅大人,竟然会对你躬身行礼,还唤你‘张夫人’。” “我说得对吗?卿云。” 钟毓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该叹你行事莽撞,还是该庆你误打误撞遇上了岑鸢。” 钟毓的眼眶还泛着方才情绪失控的红,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卿云,一个字一个字将安心摁进眼前人的心里:“可是卿云,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赌对了。” “你用命做赌注而等来的这位太傅大人,他记得你,记得大理寺丞张昭成,也记得连山郡太守章行舟。” “所以卿云……” 她的声音忽然轻轻颤了颤,而后齿间滚过最后一句话。 “你该放下心了,卿云。” 话音落下,刚止了哭声的卿云霎时泪如雨下。 - 直到夜幕降临,岑鸢从东街的太守府回来。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厅堂,原地默了片刻后,脚尖方向忽然一转,沿着连廊走去了主房。 守在房门口的卿云见岑鸢回来,垂头行了礼,随后低声说道:“午后用过饭,夫人便睡下了。” 岑鸢正欲推开门的动作一顿:“一直睡到了现在?” “中间醒过一次,”卿云隐去了最开始二人的对话,只将后来的事说与岑鸢,“夫人叫人换了一次汤婆子,说被窝里冷,脚冻得有些受不住。” 岑鸢闻言,默了半晌,随后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岑一吩咐:“去将我那件鹤绒大氅拿过来,再找人多烫几个汤婆子。” 岑一微微垂首,领了命便转身离开。 卿云说完话便退到了一边,岑鸢没再看她,伸手推开门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话。 原本候在一旁的卿云闻言,忽然浑身一僵,随即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岑鸢的背影。 方才落在她耳中的声音清晰可见。 她听到那位太傅大人说—— “张夫人,今日之事,我只当你没有听过李源的指使。” 岑鸢留下那句话后,丝毫没管身后的卿云是何反应,反手便关上了房门。 虽然此刻外面的天色已十分昏暗,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亮光。 只是屋内窗户皆紧闭着,此时将房门一关,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可习武之人向来能夜视万物。 想到钟毓此刻或许还在睡着,岑鸢便没有点灯。 许是因为钟毓叫人换过一次汤婆子,下人怕她再冷便将炉里的炭火添的十分足。 此时的房里暖烘烘的,岑鸢还没走几步便觉颈后微微出了汗。 前几日在马车上的时候怎么没觉着她这么怕冷? 岑鸢脱了身上披着的黑色案纹大氅搭在门口的置衣架上,正欲收回手时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衣服。 手背突然被披风领上的狐毛蹭到,十分奇怪的触感让他的动作一滞。 岑鸢的目光落在那件梨白色披风上,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下午那阵在偏厅内,他当着来福的面亲手给那人系披风带的场景。 自己十七岁入朝,如今年岁也已经二十有三。 在京为官的这六年间,他所见过的世家贵女虽然不多,可也算不上少。 可往日里总是过眼便忘的皮相,今日却十分清楚明白地印在脑海里。 眼前的少女许是因为在尚府过得不好,身形瘦弱得仿佛禁不住一点风吹雨打。 虽然面色泛黄,脸颊瘦得没有二两肉,可这也丝毫掩盖不住她那张一等一精致的眉眼。 只是不知为何,钟毓眉眼间的若隐若现的绮丽竟然有些似曾相识。 想起那双莫名有些熟悉的眼 岑鸢下意识用手背轻轻蹭了两下狐狸毛,毛绒绒的触感让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人垂眸

时候的模样。 隐了那双眼里的狡黠,她便像这狐狸毛一样温软无害。 可要让她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你,那活脱脱就是只藏了心思的狐狸。 狡猾又让人抓不住把柄。 一片黑暗中,他神色不明地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一会儿。 然后转身,脚步不停径直走至床边。 却不料刚撩开帘子,岑鸢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见床上的人整个身子都埋在锦被里,倘若不是几缕发丝垂在了床边,他险些都要看不见此刻的被里还躺着个人。 仿佛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钟毓的眉心紧紧蹙起,阖上的眼睫微微颤动着。 睡得十分不安稳。 露在外面的那半张脸此刻潮红得十分不正常,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微张的嘴唇喘着粗气,鼻息也灼热地好似在蒸笼里蒸过一般。 岑鸢眸光微缩,立刻伸手探向钟毓的额头。 如他所料般,掌心下的皮肤一片滚烫。 岑鸢默了半晌,随即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口中轻“啧”了一声。 这人像只狡猾的狐狸也就罢了,怎么还跟个琉璃娃娃似的。 受不得一点儿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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