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里，时间还早，洗漱完才十点多，她热了两杯牛奶，说没有醒酒汤，将就着吧。 牛奶安神，林逸生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开始打起瞌睡来。易为洲看着怀里小鸡啄米似的人儿，觉得好笑，于是抱她回卧室。那人嘴角还有一丝奶渍，他不自觉地俯身亲吻。 在还没失控的时候，林逸生制止他，说今天太累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易为洲看着她皱眉的小表情，咬了咬她的唇瓣，没再动作。俩人之前见了几次都是在酒店，在家里睡觉自然格外舒服。 室内空调有些低，林逸生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四五点的时候，林逸生睡不安稳，脑子已经清醒，挣扎着要不要睁眼。 旁边的人睡得正熟，她鲜少有比他早起的时候，这一刻的静谧难得，她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现这几年的时光过去了，大半的记忆却是和眼前这个人有关的，前路漫漫，她仍看不清方向。 她觉得难受，想要哭似的，于是转过头背对他，顺手拿过床头的手机，有几条未读消息，还有一个未接电话，她一一划过去。 猛地坐起来，看着屏幕上的几个字，她一时手足无措。 “我爸走了。” 消息时间是两点零八分。 明明前两天才见过，为什么这么突然，除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里更涌现出巨大的悲伤与恐惧。 天亮了，暴雨骤降，窗外逐渐变得灰蒙蒙，看不见太阳。 她愣愣地呆坐在床上，惊醒了旁边的人。 “怎么了？做噩梦了？” 那人慢悠悠醒来，伸手扯扯她的被角，示意她再躺会儿，还没意识到一丝不妥。 林逸生扭过头看他，面色不太好：“我朋友家里出事儿了。” 于是他也坐起身来，眼睛半眯着，一副被人打扰的样子。 他正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估计她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儿，心下立即明白为什么她昨天说想回家。 易为洲安抚性地摸摸她的头，随即开口：“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原因去世的？那边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他这般冷静，终于提醒她找回理智。 林逸生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他，隐去她和叶骢去看望老人的部分，然后等着他的建议。 “他家那种做小生意的，关系论起来又多又杂，你要想帮忙就帮他看着老人，其余的他自己肯定早就有准备。” 她点头，忙起床换衣服。 易为洲搂着她的腰往回拽：“就这么急着去？你不得先和人去个电话安慰几句？还有你今天不上班了？” 突发情况，她连正常逻辑都忘了。 电话那边熟悉的声音响起，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悲伤。叶骢说还在医院，这边事情交接完就去殡仪馆。林逸生说我已经请了假，待会就来。 那边有好些人说话的声音，想必还有很多事要他处理，叶骢说你直接去殡仪馆吧，十几秒的通话，电话挂断她才响起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他不想听到吧，场面话她也不太会说。或许这种时候实实在在的陪伴比场面话靠谱得多。 她挂完电话继续在通话簿里找领导的电话。易为洲在旁边按住她的手：“你们领导大早上被人吵醒，能有我这么好脾气？” 被人提醒，于是她低头打字。 正在斟酌语言，身边低低传来一问：“你来上海就是为了他？” 她鲜少有这般上心的事情，她这种连场面功夫都不屑于去做的人，零星的几个朋友，怕是付出了全部真心。 林逸生此刻大脑宕机，想也没想说差不多吧。说完才感觉不太对劲儿，想解释，但又不能说我来上海只是为了不去北京吧。 她闭上嘴，易为洲竟然没追问，不一会儿也起来了。 “你起来干什么？”她编辑完短信，见他正在换衣服。 “被你折腾醒了睡不着。”她听不出语气有什么特别，此刻也没心情管他。 待她收拾完出来，他正在餐桌边等她。 “林逸生，你这日子过得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看向她的眼光明显不满。 易为洲打开冰箱，都不用找，仅有的食物只有几片发了霉的面包，好在牛奶还剩一点，看了一眼，还有两天到保质期。 林逸生悻悻地笑。 昨晚才喝了奶，现在心里又着急，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她讨好地说：“楼下有早餐摊，我每天都在那儿买。”
易为洲没好气地看她一眼，看她一身黑，于是不再耽搁。 “这么早你就去公司？”她看了眼跟在身后也要出门的人。 “我去看看有没有早起的员工，给他发点奖金。” 林逸生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要送她，地方实在有点远，她怕他耽搁时间。 “祖宗，走不走？”他越过她先一步出了门。 她赶紧点头跟上。 ~ 九点多，终于到了目的地。地方有些大，她站在门口一时找不到方向，碰巧叶骢出来接其他人，她叫住他。 面上看着倒还正常，还能正常和人说话打招呼，到底是她不够经事儿。 易为洲在车上瞧着，年轻男孩，一股生气，他笑了笑，没当回事儿。不过大老远来一趟，他还是下车打了个招呼。 林逸生下车时就和他说你休息一会就回吧，我自己去就行，没想到他会下车，这俩人竟是在这种场合认识。 他明白她那点忸怩的小心思，懒得拆穿她。 “安安的同学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这话说得客气，谁都不会当真，两个男人礼节性地握手。 叶骢不免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林逸生说我们快进去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和我说。进门的时候叶骢特意回过头去看，那人已经将车从停车位开出来，车窗半降，好像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隔得远，他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不过此刻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影子终于清晰了。 请了两天假，白天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亲戚朋友打量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她不该站在这个位置。只有晚上人少的时候，她陪着叶母才真切感受到家人离去的悲伤。上了年纪的人，话变得多起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叶母在和她倾诉，一会说一些他们年轻的时候打拼是如何不容易，一会说俩人磕磕绊绊几十年走过来了还是只剩她一个人，也感慨最后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好受，人走了对大家来说都是解脱。 叶骢刚开始还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给她妈递张纸，后来渐渐撑不住，反倒说：“妈，你有这精力不如留着帮我招待人，那些个叔叔阿姨我都不认识。” 叶母看儿子一眼，有些不满：“你懂什么，这些好好坏坏的关系就是得让你知道，不然以后你怎么接手。” 林逸生知道叶骢志不在此，他一身学术抱负，怎么会愿意为了这点所谓的生意折腰。 叶骢此刻不敢反驳，颇有些无奈说你俩聊吧，我去外面站会儿。 雨下了一整天，让人心情糟糕，好在夜里总算停了。地上还是湿的，深夜的风伴着这里特殊的氛围，让人觉得凉透了。 她走出来，看到一地的烟头。 叶骢正蹲在花台边，见她走出来，熄了手里的烟。 “阿姨睡了。” “嗯。”叶骢点点头，从花台上下来，“我送你回去吧。” 林逸生说不用不用，我今晚就留在这儿吧，本来也请了两天假。 叶骢听见这话心里一阵烦躁：“你留着干什么？你又不是我家的人。” 空气凝住了，林逸生没说话。 “抱歉，”叶骢知道自己失控了，他道歉，“走吧，你真想帮忙明天再来，待在这你不怕？” 林逸生说这里又不止我一个我怕什么，但看叶骢已经朝前走去，她只好跟上。 俩人慢慢走出去。 有车灯朝她闪了闪，不一会儿上面下来一个人。 “林小姐吧，易总让我来接你的。” 林逸生怀疑地看了看他，这人她并不认识。他立马翻出名片，林逸生谨慎地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发现手机里的未读信息，这才放心下来。 “回吧，今天辛苦了。” “跟我还这么客气，明天我再来陪阿姨。”林逸生上了车，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快回去。 叶骢还是看着车驶出大门才往回走。 这生活怎么就这么糟心呢？他咬咬牙，迎着凉风回去，路灯下的身影已经不再挺拔正直。他突然感觉到年龄的刻痕，在外求学的这几年时间过得太自在，回过神来时已经快要三十。 还真是岁月不饶人。 他失了父亲，接下来的路没了指引和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