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橘色落日里(17)
“这打不到车。”温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陆遇森是在马路对面看到乔依的,许久没见,她清瘦了很多。
乔依回头看他,眼睛顷刻间红了,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痴痴地看着他。
“住在哪里,我开车送你过去。有什么事可以车上聊。”
乔依怔了一会,拉开车门慢慢坐进去。
“特地回国找我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他一向简单直白,直入正题。
乔依将车窗拉开,没想到只是几个月的光景,那个混迹酒吧的女人已经轻松地赢过她的五年。
冷风卷着雨雪吹在脸上像刀割,她觉得很舒服,索性将车窗又降下些,半倚在玻璃上看着镜面里陆遇森的侧脸。
沉默了很久,她问:“你在京北折腾这么久,是为了这个歌女?”
他没有任何迟疑,坦然道:“是。”
“因为她像慕颜?”乔依偏过头看着他,眼睛却在流泪。
专注开车的陆遇森丝毫没留意她的神情变化,他只是想与乔依的事情作个了断,尽管五年间他已经表达过很多次,可她似乎依然没有退缩一点。
陆遇森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暗自用力,将车子拐进另一条大路,凌晨时分的街道一向安静,他在这种静谧中认真思索着乔依的问题。
“因为她有趣、可爱、固执、别扭。”陆遇森说,“你的喜欢我一直知道,因为你和旁人的喜欢是一样的,唯一不同是你坚持了很久。而她不一样,她见过我的所有,自卑的、暴怒的、仇恨的、丑陋的、怀着目的接近的。我真实的样子很惹人嫌,要不爸妈不会在很小的时候就抛弃我,我可能会活得很阴暗,可是慕颜是太阳,他将我的那份阴暗烧灼,我才以变成现在的我。乔依,真正的爱情是坦诚相待,我们之间谁都没做到过。一场戏演了五年,流言传了五年,而你知道的,我一直爱她,爱到骨子里,爱到恨,都不舍得丢掉她。我们拥有很多回忆,因我们之间也存在很多故事,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结局和那些已经结局的故事一样带有遗憾。那么现在我想问你,当年的一个谎言让慕颜淋雨回家,五年前她的消失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是陆遇森同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窗外的风早已将眼泪吹干,也许心如死灰的形容在此刻再也贴切不过,她轻声道:“遇森,你和亦忱一样,嘴上恨着她,心里又这么惦记。”她没回答那个问题,因为陆遇森也没回答她的问题。答与不答她和他心里早就有了数,时简回森慕就是在查当年的事吧。
“把我放在这。”她很平静地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陆遇森的脸,无论怎么看再看多少年他依然是遥远的、疏离的,尽管坐的那么近,却永远跨不过去中间那道缝隙。
她不再看他,车子慢慢停靠在马路边,她将车门打开,低声说:“遇森,余下的路我自己走吧。其实我没你说的这么不堪,我和旁人不同的,旁人的是喜欢,而我,”她顿了顿,将车门猛然推开,风声很大,一股脑钻进车里,她的声音一向温柔,被风声淹没的声音在沙哑地重复着——是爱。
陆遇森的车灯一直亮着,酒店离这里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乔依踩在未融化的积雪上,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漫天的雪花肆意飘洒,偌大的北京城就仿佛只剩她一个人和一盏灯。
耳边隐约响起高中课堂上语老师的声音。
“大家知道下雪的诗有哪些吗?”
“……”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那句诗是什么时候读到的?
好像是09年的夏天,她抱着清朝的闲倚在栏杆上翻看时,正读到诗的后半句‘我与梅花两白头’,枕着胳膊思索含义时,落入眼底的是拉着行李箱从楼梯处缓缓上楼的少年。
蔚蓝的天空澄澈如洗,阳光倾泻而洒,没有章法的将他的背影轮廓照出一轮淡淡的光圈。她凝视着那个虚晃的影子良久,而那句“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的诗在四周慢慢响起,化作一支歌在吟唱。
那时候他不经意抬了眼,她恰好痴痴地在望。
她以为他看到她了。
他可能从未看到过她吧。
往事如同纷扬的大雪飘落在指缝间,只微微一碰就碎成许多片。那些片里再也没有与她两白头的人,她和陆遇森的故事,原来只余下了那盏灯。
那盏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