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回扣住他的手,想要借力挣脱出来,但宋怀瑾只是不动,林瑜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做律师有什么不好的?我能做好,就能坚持把它发展成为我的事业,有什么问题?”
“我以为,你会选择去学语言,你有其他人没有的天赋和领悟力。”
“宋总说笑了,我没有什么天赋,而且人在成长过程中适时的改变人生的方向选择再正常不过…”不等她说完,
宋怀瑾以极其坚定的语气截断了他的话,“看着我的眼睛,别说谎,阿瑜”
林瑜的慌张逐渐的变明显,但还是故作镇定,接着自己的话
“还有,宋总,你不是我,不要替我做判断。”随后,用力的向下发力,挣脱出自己的手,加快速度收拾好材料,向外走到门口,
“合作愉快,宋总请便。”
宋怀瑾没再继续追问,顺着她的指引向外离开。
坐进车里,宋怀瑾右手轻轻撑住有些胀痛的额头,陷入了沉思,
如果林瑜真的是因为喜欢这份工作,又怎么会是现在这样,言辞闪烁,不敢与自己对视,其实在和林瑜的几次接触下,他发现了,
林瑜在吃饭的时候,出现过手无意识颤抖的情况,而且她应该是经常会偏头痛,所以习惯性用左手支撑左侧的额角,另外还有可能伴有耳鸣的症状,
自己回国后与林瑜的接触其实并不太多,但是即使这样的见面频率下,林瑜也展现出来这些症状,这让宋怀瑾不得不担心。
可是宋怀瑾并不了解她的日常生活,只能从工作压力下手,而工作压力本身最大的来源是在于林瑜本身对于工作的态度和情绪,今天一问,果然她的回答并不坚定,
虽然她不喜欢,但是对于自身的工作能力和工作内容还是很熟悉,说明让她感到焦虑的原因是选择律师这个职业的决定,那么延伸出来是谁驱使她做了这个决定,是否进一步与她的生活有关?
宋怀瑾也拿不准了,因为林瑜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展现了一些明显的性格缺陷,她安静、敏感,与同龄人展现出的精神面貌不同,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戾气。
宋怀瑾之所以如此肯定林瑜的职业选择并非出自她的本意,不仅仅是因为他见过她在台上演讲时与平常阴郁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种自信和笑容,就好像是真实的自己跳出了平静的躯壳,重新掌控自己,展现出来鲜活的生命力。
更是因为在她的笔记本扉页,宋怀瑾清晰的看到她写下的愿望,
「考上京外,成为同声传译工作者」
「永远自由」
宋怀瑾不知道她眼中的那层悲伤来自何处,但是考上京外,做同传翻译一定是她迈向自由的第一步,那现在她选择并接受这样的职业转变,又谈何自由?
-
直到看到宋怀瑾的车驶离,林瑜终于又瘫坐在椅子上,她不明白今天的宋怀瑾为什么会说这么奇怪的话,但是他的话又好像每一句都精准的扎在她的心上, 所有的刺痛感成功的释放出了林瑜心中那头野兽,林瑜感觉到它在身体四处游走,所到之处,都失去了生机,
有很多人都对于林瑜成为律师,创办律所报以羡慕或者无所谓的态度,他们或惊叹于她的收入,或嘲笑她的工作强度,
也有很多人问过林瑜为什么做律师,林瑜列出过很多理由,
「体面光鲜」、「有好的收入」、「法律信仰」等等,这么多的理由,几乎都要把林瑜自己也骗过去了,
直到宋怀瑾握住她的手,说她在说谎,那一刻林瑜才醒悟,原来这么多年下来,自己真的已经忘记了当初的那根刺,在心里埋的有多深。
高二那年,爸爸妈妈的关系已经从剑拔弩张变得平静,那时的林瑜已经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畸形的生活日常和情感交流,
所有人都在等时间抚平一切,只是在静默中,林瑜陷在回忆里,承受着日复一日的凌迟,
突然有一天,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爸爸破天荒的问她以后考大学想选什么专业,以后想做什么,林瑜空洞的眸子里闪过一点亮光,
突如其来的发问,林瑜只当是他在关心自己,就开始阐述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
“爸爸,我想考京外,以后从事翻译工作。”她没想过他们会直接表示支持,但以为至少父母会帮助自己分析一下现实情况和可操作性,
现实情况就是,说完这一句,换来的就是直白的谩骂,林瑜被吓坏了,可是却也下意识的忍住不哭出来,直到爸爸开始数落林瑜为没出息的东西,林瑜看向自己的母亲,
用眼神祈求着妈妈能够制止他,或者替自己说说话,但是没有奇迹和意外,
“囡囡,听你爸爸的吧,逆境我们都是过来人,你一个小姑娘当翻译,肯定干不长久的。”
囡囡,囡囡,囡囡…,
林瑜听着他们从分科的时候选科开始追溯旧账,细数着每一件他们不满意的事,林瑜突然一阵反胃,赶紧跑到洗手间吐了出来,也落得片刻清净,
那天晚上,林瑜在笔记本上写下了那两行字,就好像是陷入里世界的迷路者,以为只要记住自己的名字就能找到出路。
原来自己到如今,都还是紧紧的被那些话语禁锢,好几年没有回家了,但是阴霾从来没有消散。
她又想到,风吹开她的笔记本,宋怀瑾看着她写下的幼稚的想法,只是坚定的告诉她,
“阿瑜,你一定为成为最好的翻译”
原来他还没忘记自己的话,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也很失望吧,
挣扎了那么多年,原来最后都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内心,回头看甚至还对曾经的自己表示鄙夷。
林瑜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抖动,从抽屉里拿出了软糖,林瑜咀嚼着,却始终感觉不到任何味蕾的变化。
她又想起了那张旧照片,那时候站在台上,她是真的很开心吧,只是太久了,久到林瑜再也无法复刻当时的心境。